对着詹信炽热的眼神,她脑中一片空白,哑口无言,根本不知该如何回应。
是装作根本没有听到,还是......
未及黎元仪拿定主意,詹信已抵挡不住醉意,缓缓垂下眼帘,阖眼昏睡过去。
“詹信?”黎元仪试探着唤了他一声,没有回应。
听着詹信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黎元仪方才还紧绷的神经终于慢慢缓了下来。
她望着于睡梦中依旧固执握着她的指尖、不肯松开的那只手,咬唇轻轻挣了挣,却是没能挣脱,反引得熟睡中的詹信蹙眉,无意识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黎元仪叹了口气,索性由着他,维持这个别扭的姿势。
她四下张望了一圈,心里咕哝着想,雨莲也不知去了哪里,竟是半天不见踪影,想找她搭把手把人扶回去都不成......
百无聊赖下,她抬头看看月亮,又垂眸细细打量起詹信熟睡的侧颜。
月光作祟,他英气十足、深眉高鼻的凌厉轮廓此时显得格外柔和。
黎元仪的目光从詹信高隆的眉弓滑到棱角分明的下颌,最后不易察觉地落在了他形状好看的唇瓣上。
盯了片刻,她终究是没忍住,伸指自他嘴唇中间处轻轻划过。
“傻瓜......”
*
王氏府邸。
王冕站于书桌前正在练字,他近来心神不宁,睡前尤其思虑深重,为了安眠,近来临睡前他都会摹字静心。
门自外间扣响,他头也未抬一下,只道了声“进!”
进来的是小厮阿淅,王冕瞥了他一眼,见他额头上还沁着亮晶晶的汗,心知他是方才从外头赶回府的,便也不绕弯子,直接道:“都打听到了什么?”
那小厮阿淅是见过山上那日王冕狂态的,心知接下来要禀明的事自家公子未必听得乐意,话到嘴边生了踌躇之意,却又不得不如实说,浑身上下脚最诚实,下意识地先往后挪了几步。
“回公子,公主府今日热闹非凡,小的打探了一番,原今日是驸马二十岁生辰,长公主殿下请了书院的山长入府,为驸马主持了冠礼。”
闻言王冕一言未发,阿淅悄悄抬眸看去,自家公子手中笔似游龙,未有停顿,书房内虽是烛火通明,他的脸却隐在晦暗中,瞧不真切神情变幻。
“知道了,出去。”王冕发话了,语调无悲无喜、无波无澜。
阿淅应声退出门外。
隔着重新紧闭的门,他方松了口气,预备抬脚回房歇着去。背后却传来一道重击之下的破裂声。
阿淅吓得立刻噤声,苦着脸垂手退到门旁,屏息再听,书房内却再没了别的动静。
王冕站在书桌前,看着摔推下地的砚台流墨一点点沾污方才写下的那纸大字——“忍”。
那一下他使了全力,却尤不能纾解他胸中郁结的怨气。
王冕转身霍地一下推开窗,往事如秋风迎面袭来,教他无力躲闪,更添烦躁。
去岁时,他也年满二十行了冠礼......
冠礼前夕,黎元仪派人来询,问他是否可以前来观礼庆生...
当时的他也是在这间书房里,闻言头都未抬一下便拒了她的传话。
那日他是怎么说的,其实他已记不清了。或许,只四个字“于礼不合”便草草打发了。
如今想来...若是当时他没有拒绝...若是,他从不曾拒绝她一次......
那个会目睹他加冠的殿下,那个会在他身边见证所有重要时刻的殿下...会不会就不再那么轻易地放弃了他?
会不会,在那日赏花宴上择驸时,不再意气用事地转而挑中他身侧那个卑贱的洗砚奴?
想到这里,王冕一把关上窗户,力道大得让窗棂都震了震。
如果她选了詹信是想看他后悔,那么她已经成功了...
他是悔了,悔得每每想起都胸口疼!
她的目的达到,现在,她可不可以回到他的身边了......
王冕撑着桌案一角,苦笑一声。
如今,他竟是看不懂黎元仪了。
她记挂着柳曾柔的病,一直往柳家送药材,那是不是说明她其实也还没有放下他?
但如果她是没有放下他,为什么又偏偏对詹信那么好?
好到让他每每得知都心口抽痛,悔不当初,好到让他心生嫉恨,恨不得这世上再无詹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