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过‘长痛不如短痛’?您再这么磨蹭,我便要活生生地痛死了。”
秦允泽默不作声了,只暗中加快速度。他慢吞吞地便用纱布缠好梁颂瑄背上刀伤,只剩下她臂伤还未包扎。
他道:“纱布已用尽,只能用帕子将就了。”
梁颂瑄觉得奇怪:两人总共就两方帕子,且都已弄脏了,他哪里来多余的帕子?
这般想着,却瞥见他抛来一物什。
“用这个。”
梁颂瑄接住那方帕子,当场愣住——这是她丢在沈家的缠枝莲帕子!她原以为丢了,却没想到是秦允泽这厮藏起来了!
她戏谑道:“秦将军竟私藏女儿家的香帕子?”
“再胡说就自己绑。”秦允泽别过头,耳根微微发红。他盯着远处沙丘,迟疑不定地道:“我并非存心私藏你帕子,只是无意间拾到。一直……未找到机会还罢了,你不要多想。”
梁颂瑄见他这幅模样,嗤笑一声便不再拿他寻消遣。她将帕子折成细条,覆上手臂上的伤。
“劳驾,再帮我系个结。”梁颂瑄歪头从臂弯间看他,眸子亮若寒星。
他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手指虚虚环过她臂间,颤颤巍巍地打了个死结。只是撤手时指尖擦过她肌肤,烧得他耳根一片红。
梁颂瑄拢衣起身,道:“……多谢。”
沙丘忽地刮起旋风,篝火明灭间,秦允泽沉默着起身。他扫了眼远处的尸体:“粟特人与接应,你我各查一边?”
“好。”
梁颂瑄踢了踢两脚那弓箭手尸首,道:“我查接应人。秦将军方才长枪舞的那般精彩,想必伤势不重。翻箱倒柜的力气活,可就劳烦您了。”
秦允泽闻言脚步一顿。火星子噼啪爆开,他斜起身凝着她,哂道:“梁姑娘倒是会使唤人。”
“我这伤口再裂开,可就不好遮人耳目了。”梁颂瑄抱臂倚着槐树,下颌朝远处骆驼残骸一扬,“那木箱看着就死沉,我可搬不动。秦将军不会忍心让一弱女子去做重活吧?”
秦允泽目光在她左臂停留片刻,随即拎起长枪大步流星走向驼尸。他用长枪挑开箱盖,却发现里面躺着数匹靛青绸缎,在月下泛着幽蓝光泽。
秦允泽不由得剑眉紧锁。他细细翻检那箱货物,只见层层绸缎交叠,再无他物隐匿其间。他退了一步,思忖片刻又去翻检其他木箱。
可其他木箱里也无什么稀罕物,只是些丝绸茶砖。他捏碎半块茶砖凑近鼻尖,眉间沟壑又深几分。
真是奇了怪,难道弄错了?不对,他得来的消息条条都指向了这粟特商队。再者今夜出现的弓箭手也印证了这商队暗藏玄机,绝非寻常行商。
思及此处,秦允泽猛然望向了梁颂瑄。她今夜怎会出现在此?
待秦允泽背影没入夜色,梁颂瑄这才蹲下来翻检尸体。这些人都穿着夜行衣,翻遍衣襟却不见鱼符、腰牌等物。
她正要起身时,却忆起第一个与自己交手之人。这些人称呼他为“许都尉”,看来是个有头有脸的官儿。从他下手,或许能得出些线索来。
这般想着,她便找到那具尸体。可这人腰间也是空空荡荡,竟无半分标识之物。梁颂瑄不肯死心,指尖探入他里衣暗袋探查。
这一摸,便发现个硬物。梁颂瑄心中一喜,掏出来一看发现是枚青玉佩,雕着松枝仙鹤。
不及她细细查看,耳旁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梁颂瑄赶忙将玉佩塞进袖子,抬头正见秦允泽拎着长枪回来。他肩头沾满沙尘,枪尖还粘着半片茶叶。
“秦将军有何发现?”梁颂瑄又踢了脚尸体,“这些人身上既无鱼符也无腰牌,怕是临时雇的。”
秦允泽盘坐篝火前,将长枪往扔在一旁。“商队运的都是茶叶丝绸,”他盯着梁颂瑄攥起的右手,“梁姑娘寻到何等特别之物?”
真是逃不过这人眼睛。梁颂瑄暗自感叹,举起玉佩晃了晃:“秦将军可认得此物?”玉色在火光中流转,“我瞧着,不像是民间能有的东西。”
秦允泽盯着那玉看了半晌,语气肯定:“我不认得此物。”
梁颂瑄心中失望,但随即敛了神色盘坐在地,与秦允泽隔火对视。
“你今夜为何出现在此处?”“你在追查何物?”
两人同时开口,俱是一怔。
梁颂瑄先笑出声:“好没意思。不如这样,”她伸手烤火,“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告诉我追查何物,我便告诉你为何在此。”
秦允泽垂眸盯地,他声音有些发闷:“朝廷机密,无可奉告。”
“巧了。”梁颂瑄往火堆里添了根枯枝,“我这也是机密。”
火苗忽地窜高,映得两人面上明暗不定。梁颂瑄起身道:“罢了。既都不肯说,不如各走各路。”
说罢她解下缰绳上马,秦允泽却忽然开口:“玉佩给我。”
梁颂瑄勒马挑眉:“凭什么?”
“民间流通不得的东西,你也查不清来龙去脉。”秦允泽掌心向上,“你查不清的事,我却可以。”
梁颂瑄攥紧缰绳的指节发白,她明白秦允泽的意思。可她又不傻:这人查清了玉佩,线索又怎会告诉给自己?若她握着这玉佩,虽一时查不清,可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寻得蛛丝马迹。
夜风卷着沙粒扑在梁颂瑄脸上,她阒然扬鞭策马:“有本事自己来取!”马儿嘶鸣着冲进夜幕,将秦允泽远远甩在身后。
秦允泽望着那道渐远的影子,面露无奈。他拎起长枪上马,追向梁颂瑄。
沙丘在月光下起伏如凝固的浪,两道马蹄印蜿蜒着伸向雍州城里的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