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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缘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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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月孤悬,清辉映人间。疏影摇曳处,竟陷入一场僵局。

秦允泽右手死死攥紧衣襟,像是怕极了梁颂瑄会对他不轨。他后背抵着土墙退无可退,耳尖烧得通红:“梁、梁颂瑄!你、你休得放肆!”

将军府虽没有世家望族那么多的规训,可秦允泽早年周旋于显贵之间,耳濡目染的都是那套纲常礼教。

他虽外表放浪形骸,可那不过逢场作戏罢了。谨记在心的,仍是端方自持四字。

再者,他何曾见过如今这般阵仗?要他在女子面前解衣宽带,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可偏偏这梁颂瑄身为女子,却浑然不知避嫌,步步紧逼。

梁颂瑄翻了个白眼,抱着胳膊哼道:“秦将军不是整日游戏人间的风流公子么?你和美人共度良宵时不宽衣解带?不过是脱衣敷药罢了,忸怩作态什么?”

“还是说……”她眼眸流转,顽劣地拉长声音打趣道,“秦将军是个烈男子?”

“放肆!”秦允泽像是被逼急了,竟将剑鞘横在两人之间。他喉结急促滑动着:“恬、恬不知耻!你速速退开三步……不,五步!”

梁颂瑄见他这幅模样,倒觉得十分有意思,不禁慢慢眯起眼睛。这人惯会捉弄人,如今风水轮流转,自己却也入了窘局。

瞧他这方寸大乱的样子,往日她被戏弄的郁气终得一吐为快。梁颂瑄向前挪了半步,横在面前的剑鞘便随之一颤。

秦允泽额角沁出薄汗来,又羞又窘道:“你莫要再往前了!我、我自己上药!”

梁颂瑄强抿住笑意,想起这“浪荡子”曾大言不惭要她陪酒,此刻便是回击之时。此时不逗弄,更待何时?她倒要看看,这人又会如何自处。

梁颂瑄故意抚过剑鞘,果然听到秦允泽呼吸又乱了几分。

她非笑似笑道:“哎呀呀,秦将军我这可是为了你好!上药这事可由不得你!”

说罢,梁颂瑄忽地欺身向前。随着“撕拉”一声,秦允泽本就破烂不堪的衣衫便被彻底撕碎,露出白玉似的锁骨和血肉模糊的箭伤。

秦允泽慌忙抬臂要挡,却被梁颂瑄一把按住:“秦将军你又不是待字闺中的女娇娥,露个胳膊无碍你议亲!”

“成何体统!你唔唔唔……”秦允泽话音未落,便被梁颂瑄捂住了嘴。她道:“秦将军还是省得力气,等会儿追突厥接应吧!”

冰凉药汁阒然渗入伤口,激得秦允泽倒抽冷气。他被迫仰头盯着槐树梢,眼角余光却不自觉地落在梁颂瑄低垂的睫羽上。

他就这样看着她,一点一点地清污、上药。她鬓边碎发时不时扫过他紧绷的胸膛,惹得他心尖无端泛起涟漪,乱了分寸。

梁颂瑄凑近箭伤清污上药,忽觉掌下的肌理猛地一颤。她以为自己下手太重,于是道:“我不精医术,你忍着点。”

说罢,她撇了眼秦允泽,却不承想撞进他仓皇躲闪的眸光里。

这下,梁颂瑄才惊觉两人距离不过半尺。刹那间,她竟也红了耳根心跳如鼓,平日里的洒脱果敢不知去了何处。

良久,梁颂瑄才故作镇定地收回手。她目光闪躲,声音微微发颤:“药、药上好了,你、你自己注意些……”

说罢,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理着鬓边的碎发,掩饰着自己的失态。只是,望向他处的慌乱眼神,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的意乱。

秦允泽盯着槐树梢,装作漫不经心道:“梁姑娘还说我是登徒子,如今看来,姑娘倒比我更熟悉登徒子的做派。拉扯男子衣裳,梁府是没教过‘男女授受不亲’这几字怎么写么?”

梁颂瑄指尖一顿。她本以为上药之事就此揭过,却不想这人竟还出言相讥。

她心头涌起一股无名火,嗤笑道:“秦将军这就有所不知了,雍州可不兴长安那些繁文缛节。说来也真是奇怪,竟有人满脑子都是礼义廉耻,连性命都不要了。”

“你!”秦允泽面如金纸,被呛得无言以对。短短几日不见,这梁颂瑄嘴皮子功夫倒是愈发有长进了。

梁颂瑄心中痛快极了。往日为时势所迫,她不得不低声下气。今夜,倒是让她扬眉吐气、一雪前耻了。

她将秦允泽被撕下的衣衫浸透药汁,当作布条三两下缠紧他肩头箭伤。

“不瞒你说,我曾去武当山游学,见多了武夫袒胸练武。”

她歪着头仔细端详着秦允泽,嘴角噙着一抹促狭笑意,“秦将军这体魄,在我看来倒也不算稀奇。我看呐,倒是该勤勉练功了。”

梁颂瑄猛地收紧布条,心满意足地看着对方疼得唇色发白。

秦允泽不知是气得说不出话,还是疼得说不出话,只是瞪着梁颂瑄浑身发抖。

忽地,他瞥见自己左肩歪歪扭扭的布结,低笑道:“你这般粗陋的包扎手法,是和屠户学的吧?”

“对啊,”梁颂瑄皮笑肉不笑,“我一般用这招捆猪蹄,捆完就可以送进蒸笼了。话说秦将军这番境地,倒也与待宰猪蹄也无甚差别呢。”

她用帕子拭去手上药泥污渍,望着天心渐沉的冷月道:“药上好了,该起来给我干活了。再耽搁半刻,突厥人怕便能跨过燕勒山了。”

暮色四合,寒鸦啼声划破寂寥,久久回荡于无垠苍野。梁颂瑄策马疾驰,马蹄踏碎满地清辉,猎猎黑袍若战旗飘扬。

行至一处小丘前,她猛地勒紧缰绳。骏马前蹄扬起,长嘶一声。

借着黯淡天光,她瞧见地上凌乱的车辙马迹。车轮印宽而深,马蹄印更是杂乱无章,一看便知是大队人马匆忙经过留下的。

梁颂瑄眯起眼睛望向东南角。她暗自思忖:看来,那长安接应应是途经了此处。只是那突厥人呢?他们用的是骆驼,此处却只有马蹄印。不会早已与接应分道扬镳了吧?那可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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