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颂瑄七拐八绕摸至书房。她从暗袋里摸出一把钥匙串儿,这是她趁乱从管家那儿偷来的。不知怎的,那黄铜匙串竟在在她掌心乱颤。她颤着手,把钥匙往锁眼里送。
不是这把。也不是这把。
梁颂瑄不死心,可第五枚钥匙送进锁眼半寸便卡住。她咬唇猛力一拧,虎口震得发麻。“怎么还不对?”她暗自思忖着,眉间不自觉拧成了个“川”字。
远处爆裂声催得她掌心沁汗。她沉住气,又将第九枚钥匙送入锁眼。
“喀嗒”。门闩弹开的机括声轻如叹息。梁颂瑄紧绷的心弦霎时松弛,她闪身入内,反手合上门扇。
书房内漆黑如墨,她点燃案几烛台,借着火光细细探寻。孙府修佛堂的钱,十有八九来路不明。若能找到记录银钱出入的账本,便能顺藤摸瓜查清孙昌荣背后势力。也许她就能看清,谁人参与了围猎父亲的暗局。
窗棂透进的赤光忽明忽暗,映得她在书架前的侧脸也半明半晦。梁颂瑄在泛黄的书卷间穿梭,鬓边碎发颤了又颤,却始终不见账册踪影。
梁颂瑄攥着烛台的指节骤然发白,昏黄烛光映出她眉心蹙起的沟壑。
奇了怪了,难道账本不在书房?还是孙昌荣已经将账本转移到别处了?
灯油将尽,焰心爆出两三点青星。梁颂瑄后退半步,却无意间碰倒案头笔架。她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便俯身去拾。
一只狼毫笔滚落至案角,梁颂瑄费力去够,却徒劳无功。可随意一瞥,却发现一枚铜币也静静地躺在案角旁。她心中生疑,顺手捡起那枚铜钱。
梁颂瑄推开窗,就着月光细看。钱面“昭文通宝”四字笔画虚浮,钱缘无半分锉边痕迹。她抛了抛铜钱,月色里划过一道闪着冷光的弧线。
不对。梁颂瑄柳眉微蹙,愈发觉得不对劲——太轻了,比通常铜钱轻上许多。
这是伪钱!
梁颂瑄将钱币攥入掌心,寒意顺着掌纹爬上脊背。孙府书房怎会有伪钱?她折回书案仔细翻找,在香炉旁找到半片焦黄信笺。残存的字迹被烟灰洇得一片模糊,仍可辨出“押送”、“通关文书”、“燕勒山”等词。
梁颂瑄瞳孔骤缩。这残信虽只剩只言片语,然亦足以供她抽丝剥茧,推测出些消息来。有人找孙昌荣要通关文书,把什么东西押送至燕勒山。
燕勒山,为何要去燕勒山?此地乃突厥与大盛东北接壤处,是大盛防范外敌的一道防线。她来回踱步,暗自思忖道:此事定与边疆局势相关。那押送至燕勒山的,又究竟是何等要紧物什?竟要找孙昌荣办通关事务。而那孙昌荣,莫不是在做勾结外敌的勾当?
念及此处,梁颂瑄顿住了脚步。她摩挲起手中那枚伪钱,还是觉得奇怪。这枚铜钱从哪儿得来的?又与这押送有什么关联?
忽地,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梁颂瑄心中警铃大作,忙将铜钱与残信塞入袖袋,闪身躲进书架阴影。
那阵脚步倏忽停住,像是停在了书房前。梁颂瑄汗毛倒竖,她悄然拔下发间金簪,蓄势待发。
更鼓声穿透烟幕传来,戌时一刻,万物朦胧。那阵脚步声又再次响起,却没有破门而入,反倒渐渐没入游廊中。
梁颂瑄绷直的肩胛终得松懈,她贴着书架慢慢滑坐,后背松绿缎子洇出深色水痕。
檐角铁马叮当一声,惊得她猛然抬头,却只见一轮圆月好端端地悬在窗棂格子里。
梁颂瑄终于放下心来,屏气凝神推开后窗,夜风卷着火灰扑上面颊。她轻巧地越过窗棂,无声无息地落在后园荒径。趁着夜色,侧身闪入游廊。
游廊竹影森森,梁颂瑄疾步转过月洞门。她心想着:得赶快回去与玉蔻她们汇合。不然行踪败露,秦允泽那厮定揪着她不放。
“梁姑娘,你这是从那儿回来啊?”一声戏谑骤然响起,秦允泽斜倚廊柱,笑意不达眼底。
他屈指弹落肩头黑灰,那是救火留下的痕迹。他望着梁颂瑄,悠悠道:“孙府佛堂供着位半瘫的老禅师,梁姑娘今晚送来的火树银花,倒送他去了极乐净土,提前见了佛祖。”
梁颂瑄惊骇得后退半步,脊背抵上冰凉廊柱。秦允泽缓步逼近,皂靴碾过之处留下灰烬,一股焦糊味扑面而来。
他眸色骤沉,一字一顿道:“你究竟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