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振松开他的手,跟着他一块儿坐在了床边。
祝弥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有血迹,也没有疤痕,不信邪地掏出镜子,看了又看。
“你不先看自己的伤口,先看自己的脸,”杨振幽幽道,“你这是受了鞭刑脑子也跟着坏了,以为自己变成什么了绝世大美人?”
方才的痛意是真的,可是脸上也是真的什么都没有,那以后青岩岂不是能肆无忌惮地折磨自己了?祝弥无声轻叹,回杨振,“我怕自己被打了之后变得更丑了。”
“变丑了才好呢,变丑了也许我就能记住你长什么样子了。”
祝弥:“……”
杨振又凑过来,不无担忧地问,“管事的说,这事儿还没完,是什么意思啊?难道还有别的惩罚?”
祝弥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真是的,其实我觉得这事儿错不在你,谁知道那只豹子那么诡计多端啊,不是它先肇事你的鸟才反击吗?不反击难道老老实实被吃?天底下焉有这样的道理?”
“还不是仗着洛宁师兄地位高实力强,所以才偏袒!倘若你修为远在他之上,他们哪里敢这样对你?!”
一直躲在他衣襟里的小鸟终于探出头来,熟练地跳到他掌心,叽叽喳喳地叼住他手指尖,然后脑袋蹭了又蹭。方才的不安和胆怯,全都褪去了,又恢复成以往活泼的样子。
耳侧的话语声忽远忽近,祝弥看着掌心,思绪飘远了。
……修为吗?
*
这件事,果真没完。
第三日,祝弥再次被叫了出去。
白雪眼睛受伤一事,终究还是被洛宁发现了。
祝弥到的时候,青岩和管事的都在。
管事的脸上挂着赔罪的笑意,客气道,“洛宁师兄,他一个新来的杂役,绝对没有害白雪的意思,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做,念在他是新来的,也是初犯,能否就……放过他这一次?”
洛宁的神色依旧柔和,只是对管事的话无动于衷,径直看向了到来的祝弥。
洛宁微微眯起眼睛。
青岩眼眸侧过去,适时开口,“已经按照门规罚过了,灵宠眼睛在药老的照顾下,已经能正常视物。”
祝弥抿了抿唇,主动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洛宁睨了他有好一会儿。
洛宁长相秀美气质柔和,不说话的时候也绝没有严厉之色,然而在他的注视之下,祝弥却无端感到一阵心慌,甚至有了莫名其妙的濒死感,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没一会儿。
青岩忽然开口,“何必用神识逼迫他,他只不过一介凡人。”
洛宁这才收了自己的神识,倏地轻笑一声,“罚俸一月,鞭刑十下,若不是凡人,我还以为总管要徇私包庇了。”
青岩眉尾微微一动,反问:“我与他又没有什么恩情,为何要包庇他?”
“我的灵宠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灵兽,这杂役不过是一介凡人,也无功法,难道这十下鞭刑和一个月的工钱,能抵得过白雪的一只眼睛?”
“我看过了,那眼睛上的伤口只不过是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否则也不可能恢复这么快,白雪素来喜爱玩弄杂役,先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处罚也够了。”
洛宁云淡风轻地说,“我不觉得这是白雪的错,喂食杂役的职责不就是要照顾灵宠?没做好就是他们的错。”
“那你要如何?”
“要么罚一个月的禁闭,”洛宁说得轻飘飘,“要么逐出宗门。”
“这不合门规。”
“那就掐死祸事的那只鸟。”
“不行!”祝弥脱口而出,“我选禁闭一个月。”
“不可!”青岩对祝弥丢过一个警告的眼神,出口制止,“那不是一个凡人能受得了的!”
“他自己都说了愿意啊,你替他求情,总管你这不是包庇是什么?”洛宁反口质问。
“倘若门内所有意外都这样随意处置,那置门规于何地?”
“不合哪条门规,”洛宁倦倦地问,“我让掌门改了就是。”
洛掌门爱子如命,虽说改门规这样的事情做不出来,可对独子这样偶尔的任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有什么不行呢?
青岩沉沉吸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看向祝弥的目光格外沉重。
管事的也对他摇了摇头。
“既然你也应了,那就关禁闭吧。”洛宁施舍似的看过来,“谁让你不长眼,非得伤了我的灵宠。”
衣袖的鸟开始扑腾起来,祝弥一把按了回去,抬头对上洛宁柔和秀气的眼睛,“我去便是了,还请洛宁师兄不要为难青总管和李管事。”
在几人神色各异的注视下,祝弥进了禁闭房。
里头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祝弥一踏进门,身形就被彻底吞噬。
空间太过狭窄,祝弥勉强地半蹲在地上,掏出自己身上的镜子,摸了又摸。
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见。
……算了。
祝弥把镜子放了回去。
就在他放回去的那一刻,镜子忽地闪了一下,只是镜光很快湮没在无边的黑沉之中,难以察觉。
许久,祝弥脸迈进膝盖里,又想,闻人语是在忙他的好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