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乔还在诽腹她的笑声,这人已经将头轻轻凑过来,距离她耳边不远处,问:“喜欢吗?”
“嗯?”楚乔抬头,正好射入一双黑色眼瞳,那瞳色如墨亦如夜,无际无边。
多少言语全无,多少时光漫长。
无边夜色,蒙蔽了多少往事。飒飒清风,吹散了多少回忆。
见到她,记住她,远去她,忘了她。
“你喜欢燕洵吗?”赵淳儿说话很轻松,像是风一样,轻飘飘。
然而,只有她知道这话鼓足了多少勇气才问出来。
心跳上升,速度腾高。
楚乔看着赵淳儿放大的脸,与她一道的回忆好像很是清晰的被她储存着,可不知怎的,她偏生在这一刻脑海一阵空白,身体也同样是一阵茫然。
等她有所感觉时,那人已经轻轻贴了上来,所有的柔软相遇,所有的温暖相贴,这是一种奇妙的感受,更是一场特别的旅行。
也不知对方太过投入,也不知其他什么原因。两人竟这样无所顾忌越贴越近。楚乔的嘴唇一阵火辣辣的感觉,尤其是下唇。
忽如一时舌尖入,心神旌荡归平淡。
楚乔一把推开赵淳儿,僵硬而又冷声喝道:“你疯了吗?”
“现在的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赵淳儿十分淡然,像是她口中的人不是她,“我也希望我疯了。”
楚乔瞪了她一眼,语气也柔和了不少,“更深露重,公主还是早些休息吧。”
“你厌我?”
楚乔轻轻摇摇头。她是真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本应给厌恶的人却怎么也厌恶不起来。
赵淳儿对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满意,或者是不在意。
“你该厌恶我的。”她的话太过于轻飘飘的,就像折翼的蝴蝶渐渐陨落谷底,伤感而又决绝。
楚乔自然地没有离开,若问缘由,她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今夜月色格外暗,或许是因为她。
两人间距不远的站着,全然无声。中间的沟壑,曲折蜿蜒。
“回吧!”
参杂着夜色,混着星辰,赵淳儿背影已经慢慢远去,她像是偶尔出现的幽灵,飘荡在黑暗中。
她永远都是一个人,即使在灿烂的烟火丛中,仍照不亮她的黑暗,呼不起她的孤独。
这不知道是楚乔第几次看她这样走进黑暗里,在她的映象里,这人似乎总停留在那个背影处。不卑微,却孤独。
www.
营帐里一片温暖,楚乔洗了个澡,感觉很累。她靠在软榻上,想要闭上眼睛,却在闭眼的一瞬间,看到了那柄放在床头的宝剑。
她坐起身来,轻轻地抽出剑身,青色的剑芒在灯火下有着流水般的光华,暗红色的剑纹像是诡异的鲜血,轻轻地闪动着。
七年了,她想过他们会再见面,只是没想到,竟会以这样的方式。
她知道,诸葛玥也一定看到了她脖颈上的伤,他们似乎一直是这样,对立,剑拔弩张,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命中注定的敌人。
孩子的惨叫声似乎又回荡在耳边,那断裂的手臂、渗血的麻袋、清冷的亭湖,像是一部电影一般,缓缓地在她眼前划动。那块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于黑夜中飘散着香气的红烧肉像是一支利箭,狠狠地扎在她的心头。
“月儿,你相信五哥吗?我会保护你的啊!”
酸楚的气息再一次回荡在胸腔之中,她眼神锐利,耳边再一次响起了那日日夜夜回荡在梦魇之中的声音,小八在九崴街的囚车里那声临死前的悲呼整整盘踞了她七年的噩梦。
“月儿姐!救救我,救救我!”
遍地积血,血肉模糊,被凌迟而死的孩子面目全非,那个梦魇般的夜晚,她偷偷逃出盛金宫来到菜市口,和恶狗一同争抢那些破碎的尸首,却找不到哪里是孩子的头颅,哪里是孩子的手脚。她甚至没有能力将孩子的尸体安葬,只能让那些血肉通通沉到赤水湖中,染红那一汪沾满了贵族胭脂酒肉之气的湖水。
“小八,你就躺在这里看着,等着我给你报仇。”
那一天,眼泪已经干涸,只有熊熊的仇恨在心底狰狞盘踞,孩子拳头紧握,像是狰狞的小兽,紧紧地咬住下唇。
一晃,七年已过。
诸葛玥,你终于回来了。
赵淳儿应当等了你许久,可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回来?
黑暗之中,有少女低沉的呼吸缓缓响起。
天边星子寥落,那是燕北的风,带着肃杀的血腥之气,顺着西蒙大地的轮廓,远远地吹了过来。白苍历第七百七十三年,初春,红川高原正值隆冬,天降暴雪,一片苍茫。由夏唐边境通往真煌的驰道被大雪阻断,商旅不通,京城物价飞涨,大批商贾囤积居奇,借机抬高油米茶盐等必需品价格,居民抢购米粮,帝都秩序大乱。
三月初六,盛金宫传召穆合氏嫡系子孙穆合西云,大加痛斥,罢去穆合西云帝都府尹的职位,改由皇三子赵齐执掌。这,是帝国三百年历史以来,赵氏子孙第一次掌管帝都府尹衙门,由此以后,真煌帝都的三军护卫之责,就完全掌握在皇族的手里了。
赵齐上位之后,立刻接手了绿营兵马,重新整合换血。赵齐生母舒贵妃,乃魏阀家主魏光的一母胞妹,是以赵齐的各项政令,均得到了魏阀将领们的热烈拥护。不消三日,帝都城防焕然一新。三月初十,赵齐带着绿营兵马开赴真煌城外,亲自修整京城驰道,一时间,被帝都百姓传为佳话。
此时,城外的风雪旷野之上,一骑快马突然顶风冒雪地飞驰而来。前方一片茫茫,荒无人烟,天地都是苍白一片,让人不辨东南西北。
只隔了一个坡,另一片苍茫的雪地上,乌道崖半眯着眼睛,头戴青色风帽,长长的眉毛上缀着白霜,脸被冻得发白,双目却炯炯有神地盯着前方,面色沉静,看不出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