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娇知道童谣大约在里屋陪卫子夫,担心她在忙着照看孩子,没让人通报,和楚服在外间坐下。
这回楚服有了身份,终于不用同之前一样,只能站在阿娇的身后服侍。
她被奉为座上宾,坐在阿娇的身侧。
偏过头就能打量到她的侧脸。
她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像是侧耳听着屋内的动向,眼眉大约总是紧蹙着,透出倦怠和疲惫。
楚服在沙场上刀光剑影,是危险。她在宫里受的都是阴谋算计,分明也没有比她少受伤。
阿娇让下人斟上茶,低头抿了一口,看见水面上自己的眼睛,满是笑意。
果然是直来直往惯了,连看人的眼神都不知道收敛一点,好像要把她看出个洞来:“贵妃宫里可都是皇上赏的好茶,将军不喝么?”
楚服如梦方醒,低下头端起杯碰了碰,皱起鼻子:“白茶?皇后娘娘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么苦的茶了。”
说着,她就想喊下人来换,被阿娇按住了手,安抚似得拍了拍:“贵妃宫里只有这一种茶。对身体好,你喝不惯就算了。”
楚服深吸口气,看着她平静的眼睛,感觉自己在看一汪深不见底的死水。
七年过去,她以为自己已经是一个面对生死威胁都不顾的人,却不敢细究心上人那双太过陌生的眼睛。
“娘娘变了。”
阿娇松开手,把目光重新放到了内间的那道门上:“将军说笑了,人都是要变的,更何况已经七年了呢。”
卫子夫穿戴整齐走了出来,两人牵着手寒暄了一下,卫子夫的眼神就落到楚服的身上。
楚服起身,行了个军礼:“末将楚服,见过贵妃娘娘。”
“白马将军请坐。”卫子夫笑道,“将军的威名,皇后娘娘已经宣传了不下百遍。整个后宫可早就知道了。”
说完,对宫女说道:“把那江南的新茶拿出来给将军泡上。白茶清苦,怕将军喝不惯。”
阿娇嚷嚷起来:“这下沾了白马将军的光了,我们都能蹭上点好东西喝了。你们的消息可都比甘泉宫灵通,她的事儿哪用得上我宣传。”
楚服轻易从中抓住了关键点,偏过头来不依不挠:“宣传什么?”
“宣传你坚韧不拔,宣传你从小无依无靠,还能靠着几两银子在胶东发了家,又能毅然决然去边关卖战马。”
其实白马这个名,原本是被军中人口口相传的外号,笑她是个身份低贱的卖马女,比一般的士兵还要低贱。
后来她屡立战功,又是军中不可多得的驯马人,受到重视,才成了后来的白马将军,被正是封号,有了自己的小将军帐。
在她的只言片语里,省略了青梅青梅或者小姐和丫鬟的身份,像是把她们已经微薄的缘分又斩断了一分。
她夸赞楚服,极尽溢美之词,连她一根头发丝都不肯放过——虽然行动上也没放过,全都塞进了巫蛊娃娃里面——却唯独没有喜爱。
阿娇读懂她眼神里的绝望和不解,神情却依然不变,只是莞尔一笑:“我羡慕将军能为国效劳,驰骋疆场,还有白马将军这个封号。晚上随我去甘泉宫坐坐,我请你喝两杯酒如何?”
卫子夫见她们的氛围不对,忙开口打岔,笑道:“是了,甘泉宫人少,安静得很。你去她那儿留宿,定能调养好身体。我弟弟虽是男儿,行军打仗也是吃不消的,更何况将军是个女子。”
楚服摇头笑道:“在战场上,能杀人的都是刀,能以一敌百的更是好刀。杀红眼了,簪子、匕首,有什么用什么,难道还管这刀有没有刀把吗?”
唯独没有反对留宿甘泉宫这一提议。
“妹妹所言极是,我这就让人收拾屋子出来。”陈阿娇揣着明白装糊涂,招手把秋枣叫过来,吩咐了几句。
“将军来宫里养伤,想来也是要在后宫小住一阵子的。不知可否择日天晴,教鸿月骑马。”
“过几日入了秋,就不热了,刚好可以教。”楚服点头,眼睛却又落回阿娇的脸上,像是看不够。
童谣牵着鸿月走出门的时候,夏书禾刚好也进来。
陈阿娇终于躲开了楚服那直勾勾的注目礼,冲过去一把把鸿月抱起来,在手上颠了颠:“让我抱抱,乖乖,你怎么又重了,是不是你阿娘私藏什么好东西,全都给你吃了?”
小鸿月咂摸了一下手指,就往里屋指:“有啊,童娘娘给我买了——唔!干哈啊你。”
她刚在阿娇的怀里待了几分钟,就被童谣捂着嘴无情地抱走:“说了可就要分给皇后娘娘,你就没了。”
鸿月摇头晃脑,一副小夫子的模样:“童娘娘,你还说要做大官呢,怎么能这么不体面。宰相肚里能乘船,分她一块保平安。”
阿娇:“?”
童谣:“你都哪儿学的打油诗啊!”
鸿月拍着自己能“撑小船”的肚皮,小手一指,毫不留情地出卖:“夏大人!”
夏书禾大骇,立马转头对着卫子夫,对天发誓道:“娘娘饶命,她只是在内务府看了几页纸,我哪知道她都背下来了。”
卫子夫扑哧一声笑了:“鸿月现在正是记性好的时候,不过过两日也就忘了。”
又让宫女去拿点心来,让鸿月一个人一个人地分发。
夏书禾而今已经是名震京城的女官。
尚书局到会计司,再到内务府,夏书禾借着处理那起贪污案受到重视。
陈阿娇和刘嫖帮她扫清朝中障碍,推动她去参与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