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若臾尚未踏入店铺,那吵吵嚷嚷不绝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那穿着华美的绛紫色长服在日光下照映之下皆是五彩纷呈,腰间佩戴一条玉坠作为装饰的男子丰神俊朗,但此时他与人一言不合,气急攻心扬着眉毛便上手与铺子伙计拉拉扯扯,嘴里还撕扯这那伙计的头发……
“皆是因为你,你说说我便是从你这处购买的丝缎,没成想于家中不过放置了一日,便全是霉斑,定是你这店铺中饱私囊,奸商为道啊,还我钱来!”
“啊!松开我的头发,掌柜的,救命!”
因男子不停地叫嚷,引得周围行人皆是好奇地凑过来,探头望向丝绸行。
“近来梅雨连连,定是您尚未妥善放好丝锻,反而叫我们背了那大锅去。
我商行已行商数年,虽是初来乍到但绝不会掺假,本是当面点清、银货两讫的两全买卖,现今我们被反咬一口。
泼一两盆污水也便罢了,最重要的是坏了商行规矩,我行凭白添上一个不诚信的商行标签倒是遂了某些小人的意,我倒是想说您是同行来砸场子的呢。”
那伙计好不容易从那男子的嘴里挣脱出来,满脸委屈道。
丝绸行掌柜是一位女子,粉色交领上襦,靛青色长裙与鞋平齐,中间浅青色腰束显得腰部盈盈一握,她一手持着团扇,一手抚着算盘,女子的柔美与商人的沉稳气质尽显。
她微微抬眼,挥了挥团扇,并不欲与人争辩,示意店中伙计将其赶出去。
这举动引来周围人的议论纷纷,那男子见此形势,便变本加厉地喊着:“奸商当道,还我银钱!”
掌柜的名叫阿芜,若是算上今日这闹事的家伙,本月也许是第九次了,这等小事今日偏偏让她撞见了,甚为心烦。来人皆是泼皮无赖,欲来讹诈银钱的,几杖轰出去便是。
“过路的阿兄阿姐你们可曾看到了?这丝绸行根本拿不出证据来,反而是一副山野匪类做派,想将我这苦命人一通乱棍打出去,我要告到官府!我欲求个公道!”
男子气急,怀中的带着霉点的丝锻也因此扯开,飘落到了地面上。
涿若臾穿过人群,走进了丝绸行,她缓缓蹲下,即使是在耍弄情绪的男子也并未发现她。
“这缎子不对。”
涿若臾充满稚气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阿芜本是往店内腾挪的脚步突然顿住,她微微侧身,斜斜地瞥了过去。
那人逆着光,面容看不清晰,身量不高,原是一个小孩子。怕不是又是同闹事的人是一伙的。她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是透漏着无奈。
那男人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忙道:“恳求大家听听!那童稚之言,怎能骗人?阿弟你来和大家说,究竟是如何不对?”
涿若臾这段时间一直随着流民在外风餐露宿,深知江南地区多雨患,方才又见那丝锻上的霉点,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这位阿兄你可曾说,你刚买了一日,便生出来这般霉点?”涿若臾一脸正经地问那男子。
“是,确实是我昨日派小厮来买的,本欲作为礼物送与佳人,谁曾想一夜过后便不能用了。”
“可是这霉点,怕不是一日能够生成的程度。那种霉点应当是有几日了。”涿若臾扬起那匹有问题的丝锻,指着那霉斑说道。
“所以,这个阿弟证实了确实是这家丝行有问题!”
阿芜缓步而至,端端地坐于上首,看着那“小大人”义正言辞地断案,周边的伙计本欲将闹事的二人直接轰出去,却被阿芜眼神喝止了。
涿若臾却反驳道:“慢着。请问伙计可记得这匹丝锻未售卖之前昨日摆于何处?”
那一脸憨厚的伙计没有丝毫的犹豫地回答道:“那日放在这里,这是新到的丝锻,自是摆于最显眼的地方,而昨日下午售出这一匹之外,其他成色卖出的丝锻都在这边。”
那伙计在堂前走来走去,脸上尽是对自己记忆的自信。
涿若臾跟在伙计的身后,她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同出事丝锻放在一起的其他丝锻,并无异常。
阿芜轻启红唇,那漫不经心的语调着实让人软了骨头:“如何?”
“若是卖出的这匹丝锻有问题的话,那么与它挨放在一起的丝锻必是今日也是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斑点,可方才我已检查过,丝锻柔滑光泽并无异状,结论可得,即便是丝锻出了问题,那也与丝行无关。”
那男子愤愤地看了涿若臾一眼,虽是不甘但也只能悻悻离去。
“好。”阿芜赞赏的眼光毫不掩饰,直直地看向涿若臾,涿若臾顺着视线与之对视,轻轻地点头微笑。
丝行的伙计此时终于长舒一口气:“既已水落石出,那围观客人便散去吧。”
阿芜示意伙计为涿若臾斟茶,此时丝行里唯有阿芜与涿若臾二人。
阿芜以团扇掩面,看着那端端地坐在红木椅上轻啜茶饮的涿若臾,眸光潋滟道:“多谢,阿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