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绪咬牙。
密道里不通风,气味不太好闻。在里面待久了,仿佛呼吸之间的空气都变得陈旧,让人脑子发昏。
她知道,再不找到首领所在地的话,她和谢辞微迟早跟这些人耗死在这儿。
谢辞微弯腰从矮一点的密道里出来。
“还有多远……”
对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谢辞微面色一变,拉着百绪往上方通道躲了进去。
子书与缓缓走过,手里拖着一具尸体。
“喂,下来。”她抬头,看向躲在上面的两人。
子书与似乎已经杀疯了。
她抹了把脸上的血,道:“躲什么啊?碰见了杀掉就好了。”
风淡云轻的话语,似乎完全不在意手里积累多少条人命,砍瓜切菜般就把挡在面前的人全部撕碎了。
……疯子。
谢辞微突然想起了白迟晨对她的评价。
这真的是个疯子。
她没有其他的什么高尚的理想与正常的道德观念,只有自己为自己划定的一条界线。在安全范围内似乎没有什么脾气,但只要有人越过了那条线,就会被她毫不犹豫地清除。
如果说,皇权是套在裴鞍山脖子上的链条,那么东宫,就是子书与为自己设定的枷锁。
但说到底,她只是不想自己沦为一种只会杀戮的怪物罢了。
“嗯?怎么了?”子书与抬头,有些奇怪两人都没有动作。
“呃,没事……”百绪面色有些僵硬,但她觉得自己如果不稍微答应一下,怕被子书与一不顺心弄死。
这一次,她紧紧贴在了谢辞微身后,从未感觉到与朝廷走狗如此心贴心紧紧相依。
……
“保疆土久经沙场,为社稷蹈火赴汤,扫狼烟餐霜饮露,定山河画戟神枪……”
凌霄轻拨琴弦,嘴里念着唱词。
“……日卧书斋愁脉脉,夜对冷月恨悠悠。万种幽情无处诉,一病相思命几呀休……”
灵宵轻笑一声。
“来了。”
木板碎裂,天花板上密道里,杀出来两个人。
谢辞微一马当先,手中软剑直冲凌霄面门而去。她在空中顺势一扭,另一手飞镖掷出,直直射向凌霄心口。
只见他不慌不忙,一手拈起琴弦,那绷紧的丝弦竟脱离了琴,被注入内力后,像武器一般将飞镖划成了两半。
见谢辞微已经选好了对手,子书与没有半分迟疑转头对上了灵宵。
“原来,百绪说银莲首领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是因为你们原本就是两个人啊。”子书与的视线从灵宵面庞上划过,而后瞟了眼凌霄,“双胞胎?挺有趣的嘛,长得可真像。”
“哼,我说怎么远远闻见一股南蛮子的臭气,原来是南疆东黎族的人啊。”灵宵笑眯眯道,“听说那里的人力大如牛,天生神力,那窃国的皇后牛铁花,便是有东黎族的血脉。”
“真奇怪,一个有外族血统的皇后,生下的有外族血统的孩子,你们渝朝居然也不介意吗?”
“你们叛党不也不介意,那个传说中的明帝后人,也是当年明帝与外族北梁王的孩子所生下的吗。”子书与歪头打量了她一阵,“可能是血脉稀释太严重了?你们看起来没一点儿外族血统。”
“北梁本就时常与大楚通婚,两族人在外表上没有太大的差别。”灵宵一手挡住子书与劈下来的刀,传来的大力震得她手臂发麻。
“何况北梁王可是出了名的美男子,他的后代必定是美人,难道我和哥哥不美吗?”
子书与闻言,倒是认真地点了点头:“美。”
“呵呵。”灵宵一剑挑开她的发簪,“看在你嘴甜的份上,留你个全尸吧。”
她们这边似乎言谈间还算平和,即使手上过招不停,嘴里也客客气气的。谢辞微和凌霄两人却像结了冰,一个比一个眼神冷冽,招招都下死手。
“太子的吩咐,大概是探查为主、自保为上。你们这样自作主张贸然开战,不怕太子怪罪吗?”凌宵似是忍受不了这种氛围,一次与谢辞微短兵相接后,突然问了句。
“关你屁事。”谢辞微面若冰霜。
“……嘶。”灵宵欲言又止。
她有些幸灾乐祸,可能每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都会遇见一个叛逆期刺头到让他手足无措的女儿吧。
看看凌霄的脸色,是不是都快哭了?
啧啧。
只是这边还有第四人在,她都不好出声调侃。
“你走神了。”子书与一剑擦着她耳边而过。这人根本不拘于哪一种武器,掏出什么用什么,手上一手拎着捡来的剑,一手拎着捡来的刀。
灵宵轻啧一声,后退两步。
那从她耳边划过的剑风扫落了一缕碎发,晃晃悠悠的墨色发丝飘到了地上。
灵宵:“……”
“你知道保养这么一头秀发有多困难吗!”
“噌——”
清脆的兵器相撞声响起,谢辞微与凌霄快速过了两招。
丝弦这种武器阴诡,叫人防不胜防。凌霄更是内力深厚,与谢辞微连对两掌不落下风,反而隐隐有盖过的架势。
这兄妹俩的武功都走的是以柔克刚的路子。灵宵和子书与缠斗,虽然比不过她的怪力,内力却比她深厚绵长,一时之间僵持不得。
直到谢辞微寻个破绽,一剑挑开凌霄袖中系带,半块残玉骨碌碌滚到了桌底,凌霄变了脸色。
谢辞微左耳的吊坠摇摇晃晃,一眼望过去,竟与地上的残玉可以合在一起。
好在子书与并没有心思关注这些。
她扔了剑,一拳砸碎了这密室的墙,外面赫然便是灼灼火光的江景。
明德堂的人也混上了船。
太子确实是叫她们刺探为主,但也说了,如有必要,闹大了也没关系。
谢辞微和子书与虽然是一脚踏入了陷阱,但何尝不是以身做饵,明德堂众人也不会闲着。
灵宵见状,冷笑一声:“看来你们明德堂是势在必得了。”
“我就奇了怪了,银莲虽是前朝余孽,可到底不算是你们太子的第一大敌。怎么太子不想着扳倒长公主、把几个争皇位的皇子收拾了,巴巴地赶过来伸长了手要把叛党灭了?”
船上火光冲天,那些寻欢的客人一个个往边上跑,上船的上船、跳河的跳河,乱作一团。
不夜城的姑娘们更多都是从小便生活在这里的,船起火了,除了舀水来救火以外,她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连往外跑,都不敢离开船。
“你们与顾家相勾结,已成国之蛀虫,不灭你们灭谁?”
见灵宵转头就往楼外跳,子书与毫不犹豫跟上。
这房间在五楼,是不夜城最高的地方,环顾四周,再无他人。
谢辞微握紧了剑柄,冷冷与凌霄对峙。
这人却似乎毫不在意眼前是危机,他弯下腰从桌下捡起了那半块圆玉,吹了吹。
“这是我和阿昭的定情信物。当年她赶我走的时候,一箭把它射成了两半。”凌霄有些珍惜地把它放进怀中的暗袋,目光缱绻地看向谢辞微那玉做的耳坠,“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啊。”
谢辞微却满眼憎色,长剑起手,漠然道:“自然记得,永志不忘。”
她可是每每拿起这块玉,都会想起那个害得母亲怀孕,被月氏偷袭之时,差点难产的男人。
“我可以听你叫父亲吗……”凌霄充耳不闻,只是露出一副痴怨的模样,“她总不让我见你,我去找她,她只会把我赶走……”
“铮——”
剑锋擦着琴弦而过,在凌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你还敢提——”谢辞微目眦欲裂,“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
“母亲为了生下我,落下病根,每每满月便痛不欲生。”她眼含泪花,“早知如此,我宁愿我不出生!”
凌霄退了两步,他有些惊讶:“怎会……你的武功……”
“偷天丸。”谢辞微冷冷一笑,“用我十年寿命,换你一命,足矣。”
剑影刀光、琴声铮然,这一次,是谢辞微将他死死压制,逼得他不得不边退边挡,身上很快就添了不少伤痕。
“你、”凌霄十指丝弦翻飞,绷紧一挡,“怎么都不叫我,父亲?”
“滚!”谢辞微抬手便劈。
“我不需要父亲!”
反正,从小她就是由母亲带大的。
“你还是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