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打着旋从我和她之间穿梭而过,沉甸甸地吹进一片密林之中。
她离我不远,我却看不清她,方才浇上脸颊的溪水还在滴滴流淌,淌过眉梢落在眼睑,散在眸里模糊视线。
她朝我走近,脚步轻得仿佛踏云滞空,一点儿起伏都窥见不到,一点儿响动也没被我察觉就走来了,在离我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堪堪停下。
她还是我记忆深处最熟悉的模样,周身似携着山里的雾气,不温不冷的表情渐渐松动,目光落到我的膝盖上时明显皱起了眉头。
青厌低下头,问道:“怎么伤的?”
她只问了这一句,其它什么也无。
说要离开的人不是她吗?连回不回来都不确定的人不是她吗?道别之后没有不舍的人不是她吗?
她不该知道我落魄到这般境地也是因为她吗?
可我一句问责也说不出来,喉咙涩得通不过气。
我呆呆地仰着头看她,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她和离开前有哪里不一样的,变化最大的必然不会是她,该是我自己。
我无心藏起自己看她的眼神,思念、愁怀、倾慕,一股脑挣扎着涌出,一个不落地扎在她身上无法摆脱。
青厌抬起一只手,像是要扶上我的膝盖,忽然手臂顿在半空中,她望向我,拧起的眉头散开,转而换上一张微微讶异的神情。
是被我这样大胆的审视吓到了罢,我想,不过就算她恼羞成怒地斥骂我我也收不回视线了,我势必要看紧了她。
因我祈求而离开古寒山的那两月,我对她也有牵挂,可那种牵挂和如今的完全不同,我能参透的心绪也天差地别,我熬得住那两月,却撑不过自她离开到又出现的短短一月。
青厌盯着我,我同样盯着她,我的痴望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碾碎藏进骨髓中,而她的凝视不像是在对我,而是透过我思索到了不知何处。
她好歹也可怜可怜我罢,稍稍为我多担心一会儿、多看看我就好了,我的欲念终归只是欲,不敢对她有过多的无礼。
只是我没料到,最大胆最荒唐的人并不是我。
她的手向我伸来,指尖微凉,触碰到我的脸颊时停留片刻,垂眸看我一会儿,随即俯下身子。
那一瞬,她离我颇近,独属于她的气息被送到我身上,两道视线碰撞、交织在一起,一刹那又断开。
她的呼吸扫过我的脸,似是寒凉又似温热,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不容一片落叶插足,好像只要我想,一个扬首就能碰上她的眼睫。
最后是她落下了动作。
她偏过头,毫无预兆地,一双唇瓣抵上我的嘴角,一瞬间的触感宛如溪水滑过,轻得近乎虚幻。
她短暂地停留在我唇上,肌肤相贴的一刻,我的心跳在胸腔中猛烈地撞击一下,猝死般的漏过了之后所有的跳动。
时间被无限拉长,她的离开在我眼中格外缓慢,皮肤擦过,滚烫熄下,带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凉意。
面前呼吸又轻又浅,在耳畔的寂静中轻易发现了一缕急促。
我瞪大双眼紧盯她不放。
青厌退回身子,手掌从我脸上剥下,她似乎很是疑惑,问我:“我做错了么?”
听到她的声音我才从愣神中清醒,想抬手摸上嘴唇,耗尽了力气才忍下。
我连脸红都忘了,心头唯有惊愕。
“不、不是……”
我下意识不想让她难堪,说完又察觉自己误错了方向,马上转话,“不对!你?你,为什么——”我一句话说地磕磕巴巴,任谁听了都不解其意,偏偏她能听懂,却不回答。
青厌歪了歪头,再次追问道:“哪里不对?”
她说着,身子又朝我倾来,像是非得证实出个对错。
我赶紧后退,双手抓上她的肩膀拦住她,不知哪个动作扯到了下半身,膝盖的痛霎时游遍全身,我张口将要反驳的话语变成抽气,也没力气拦她了,松手缩起身子,咬紧牙关一点点缓着剧痛。
“哈……”我大口喘气,鼻息被近在眼前的血腥覆盖,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痛意磨人。
我小心撑起上半身,手心的汗和石面贴合着,略显黏腻,才想起青厌还在身边看着我,这狼狈的模样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了了。
好在她也不至于心细过头,没注意到我多么想掩饰,她不再朝我俯身,挪步走到我的腿边,解开极其简陋包的扎,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毫无犹豫地抚上我的膝盖。
凉意丝丝渗入裂口,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那道可怖的伤就在她手心下愈合了,没留下一丝疤痕。
不管看多少次,我都会为她的仙术所讶异。
残留的剧痛还未散去,我无力站起,只得再歇一会儿,青厌帮我收拾好,也不起身,就蹲在腿边看着我。
“怎么伤的?”她重复一遍问题,目光冷厉,话语不免带着严肃。
我自知是躲不过她,低声解释:“在山上采药,回去路上……没留神摔的。也没断骨头,就是看着吓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