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看着这一排俘虏,又看着十来辆运粮的车……
江南商会,玄同会。
天地玄同。
“冯叔,”陈景呐呐地问,“要报给少爷吗?”
冯总管叹了口气,也不叹“孽缘”了,摇头只道,“可怜俩孩子,多般配,可惜有缘无分呐!来,帮我重新把这些犬狄人绑了,这玄同会……方才那将军说后会有期,咱们就顺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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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希1013年,十月。
林妍无事一身轻,日日只剩吃吃睡睡的事情。只是她夜里常梦见江北的情形,梦见犬狄围剿,梦见浴血奋战的人影,梦见她去追,却无论如何追不到的人,梦见马革裹尸,梦见衣冠冢,她去寻,却是一地断肢残臂……
时常半夜里惊醒,发觉泪湿了枕巾。心口压抑的疼,半晌缓不过来若有实质的痛意。
这不行,林妍知道,她不能这么毫无价值地消耗自己,就让太医开了安神的药来,总算十天里能安稳地睡个六七天了。
许是白妮的药有用,也许是入夏天暖,林妍近来几个月的咳疾好了许多。虽仍不时低咳,气力也虚,却止住了咯血,喘息憋闷的也没有那般厉害了。不再咯血,林妍的脸色也见好转,虽仍苍白,却不是先前那种灰白颜色了。叫夏莹直呼阿弥陀佛,道是但愿林妍能这样一天天好起来,叫她这辈子茹素也好。
江北不时还有消息传回来,都是夏莹替她取回。林妍虽也看,但总不如之前那样事事样样操心的厉害,大致了解着情形,调整调整大体的安排,至于细节,她不再多问多管。都是她一手带出来、选出来的兵,林妍信他们的能力。
林妍身体见好,轩明来的就没有原先那般几乎要把御书房搬来的那么勤了,但也隔三差五地来一趟,与林妍说一会儿话。轩明总说着说着就不自觉地说到朝政上,林妍倒是也不打断他,安安静静地听他说完,点头温柔地道,“陛下决断就好。”
轩明有时也会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对林妍说的多了,可习惯成自然,这么多年的习惯一时很难改掉。轩明有时讪讪,林妍仍是温柔看他,笑笑说,“茶凉了,妾身去给陛下换一盏。”
望着林妍去换茶的窈窕柔婉的背影,轩明时常觉得不习惯。从前的林妍不是这样,从前的林妍与他政见相左时毫不让他,据理力争,言辞有据,条理分明,轩明很难辩的过她。从前的林妍,自信明丽的像内里有一团不灭的火一样,像在黑暗里,前方雀跃着的华光。
可……轩明想,遇到林妍之前,他憧憬的妻子是什么样?就是林妍现在的模样。窈窕清丽,体贴温存,是华光内敛,是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人、需要他保护的妻子。而不是从前,一个女孩子心里装了那么多家国天下,装了几十万大军、清流旧族、变法、北伐和……旧恩。从前的林妍心里装了太多东西,以至于轩明觉得,他反而像她替林曦活着、作为林氏女要履行的婚约的附带品似的。
如今,他的未婚妻终于成了他年少时憧憬的模样。可轩明心里不知为何,忽然觉得空落落的,似乎哪里有了残缺一样。
屋檐下的燕子嘁嘁喳喳,轩明在桌案前批阅奏章,林妍在绣架前练着绣花。
皇后大婚的礼服,内宫的制造局召集最优秀的织工绣娘来做,绣娘们忙了三个月,林妍须得在袍角意思意思绣上几针补个花样。
可是问题来了,林妍这一双手,是执笔握刀的手,压根就,不!会!绣!花!
两三针下去,差点毁了绣娘们三个月的心血。
林妍一向有自知之明,从头学起,先不糟践好东西了。
林妍不会女红这事儿全清平山都知道。在山上时候,刮破衣裳是常事,全清平山只她一个女孩子,大家默认女孩子天生就会补衣服。何况林妍打小就聪明,更默认她心灵手巧。于是刚上清平山没多久,有一次楚奕破了的衣服拿给她补,不负众望的,一个晚上过去,林妍不但把划破一个小口子的衣裳补上了一条两寸多长的丑蜈蚣,还蹭上鲜血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