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上记载,萧将军名萧安,明明是文官世家里出来的公子哥,却偏偏爱上了习武,路都不会走的年纪就开始练剑,六岁那年就认了赫赫有名的武圣做师傅,才十二岁的年纪便已经上了战场,到死也不过才二十五六岁,他短暂的一生,封狼居胥,荣誉加身,可一生夙愿却是破敕奴,让晏朝边界再无人敢来犯。
甘衡怎么也没想到,风光无限的玉面将军,竟是死在了这无人知晓的黄沙谷里,甚至尸骸都无人掩埋,于他的死,史书上也不过是死因不详一句话。
“既认得我,那便让开。”萧安长剑一指。
“萧将军……”甘衡站在那纹丝未动,“你若是带着这一群恶鬼出去了,届时阴兵过境,沉羌城里将无一人生还。”
萧安垂眼看着他,“你在教我做事?”
甘衡一噎,“我只是不信。”
萧安:“不信什么?”
“不信说出宁死萧家儿郎,不死无辜百姓的人,会做出如此草菅人命的事。”甘衡直视着萧安,这分明是孙文策的一张脸,可甘衡却偏偏从那张脸上窥见了意气风发名门将军的英姿。
萧安轻笑一声,缓缓将手中的剑收起,他问:“现如今是哪一年了?”
甘衡答:“祁朝四十七年。”
萧安闭上眼,又问了一句:“敕奴……可灭了?”
甘衡一噎,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就是萧安死去的同一年,敕奴灭了晏朝,成为一方霸主。
萧安见他不答,心下也有几分明了,他叹了口气,仰头望着谷中的一方天,“出不出谷,由不得我。”
甘衡还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就看到那谷底冒出一条条血色脉络像根茎似地缠上萧安。
萧安看着他,“剑已拔出,此间恶鬼,不是你我能拦得住的。”
甘衡大惊,他看到那脉络一条条钻进孙文策身体里,浮在躯体表面,像凸起的经脉又像蠕动的血虫,在他身体里扎根,甚至逐渐将他缠绕成一个血色的茧蛹,茧蛹里枯骨丛生,不停地有恶鬼从里面冒出来!
这才是鬼血骨的本体!
那些冒出来的恶鬼一个个井然有序地站立,数百人穿着盔甲手拿兵器,整装待发。
最后那茧蛹里枯骨和血色糅杂,竟是硬生生爬出来了一个人!
这些恶鬼们借由孙文策的血肉又重新从炼狱里爬出来了!
那人骑在丛生的枯骨上,浑身散发着睥睨众生的孤傲姿态,沾着血色的脸更是剑眉星目的英气。
当真是担得起一声“玉面将军”!
甘衡要是没猜错的话,眼前这恶鬼便是萧安了。
那血色的茧蛹似心脏一般跳动,周遭脉络欢腾鼓舞,恶鬼阴兵们扬起手中的长枪高喊:“将军!何惧!”
甘衡退后一步拦在谷口,手中骨鞭也在跳动,“萧将军,得罪了,这谷口我必须要守住的。”
萧安垂眉,不发一言,身后的数百名将士杀意腾腾地喊道:“杀!杀!”
而后那些阴兵便如席卷之势直朝甘衡奔来。
这些将士们应当就是三百多年前晏朝的萧家军,一个个勇猛无敌,打的都是不怕死的战!
有一句诗便是用来形容他们的:百军行行路万里,千城破破敌万军。这数百人的军队,最擅长以少胜多,且无一败仗。这可是一支可以破千城、破万军的军队!甘衡一人如何能招架得住!
几番下来,甘衡身上到处都是淌血的伤口,一条鞭子根本就有抽不完的恶鬼。
萧安端坐在枯骨上,凝视着甘衡,下一秒那茧蛹外欢腾的经络便直直朝甘衡刺去!
甘衡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他只觉自己下腹针扎似地疼。
完了,肚子不会又得破个洞吧?他心有戚戚然地想到。
结果低头一看,好悬,苛丑送他的玉牌替他挡下了这要命的一击,挂在他腰间的绳子断裂,玉牌就这样掉到了地上,里头那一点血色红得发艳。
可甘衡还没庆幸多久,萧安那柄长剑猛地从朝他飞过来,惊得甘衡连忙抬手用鞭子挡下,剑上的力道不减反增,压得甘衡喘不过气,他咬牙高声喊:“萧将军!你为何还要出谷!现如今敕奴已灭!外头的都是沉羌无辜百姓!你们要杀的究竟是何人?”
萧安不答,身后的战士摇旗呐喊,“杀!挡路者杀!”
那剑的力道逼得甘衡连连后退,已经退到黄沙谷谷口了,甘衡紧咬牙关,嘴里都咬出了血腥味,他忍无可忍地怒道:“孙文策!你丫的只管拉屎不管擦屁股么?你是请了阴兵打赢蛮子了!那沉羌城的百姓怎么办?跟着你一起喂这些恶鬼么?”
剑一寸一寸朝甘衡逼近。
这话似乎还真有作用,茧蛹的跳动突然慢了一拍,缠绕的血色里突然伸出一只有些苍白的手,孙文策从里面爬出来一半,整个人都带着没有丝毫血色的虚脱惨白,他哑声道:“他……奶奶个熊……都快把老子的血抽干了……”
甘衡大喜:“孙文策!”
孙文策似乎还不知道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他看着黄沙谷里乌泱泱的士兵,整个人都傻了,他愣愣地问甘衡:“不是……这人都哪来的?你叫的啊?”
甘衡简直要被他急死了,“你别管哪来的了!你赶紧从那破蛹里出来!”
“哦哦。”孙文策失血过多脑子一时间也转不过,便索性不想了,乖乖地听甘衡的话就想往外面爬。
可惜他半截身子才探出来,就被那血色的脉络又缠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