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该知道的……”苛丑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便随着一阵黑雾消失了。
甘衡一惊,猛地开口想叫住苛丑,却被小曰者拉住了。
“甘衡……”小曰者冲他摇摇头,甘衡不知道岐山鬼,但小曰者却是亲眼见过他的凶残。
数百年前的恶鬼元年,所有恶鬼诞生之时,便是岐山鬼踏着众恶鬼的尸骸从深渊里爬了出来,这样凶残的恶鬼留在甘衡身边,实在是隐患。
甘衡慢了这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雾消失了……
“甘衡……”小曰者怯怯地看着甘衡。
甘衡看出了他眼神里的畏缩,便朝他招了招手要他进屋,“过来。”
小曰者翻了翻,找出了供养自己的棺木,抱着棺木走过去,也不敢吱声。
“给我吧。”甘衡朝他伸手。
小曰者微微瞪大眼睛,下一秒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
甘衡接过小棺木就意味着是真的原谅他,愿意再次留他在身边了。
“怎么又哭了?”甘衡叹息。
小曰者:“甘衡……我日后就是吃自己也不吃你了。”
“噗。”甘衡一乐,“那行。”
小曰者这才破涕为笑。
甘衡心想,这个小鬼是哄好了,还有个脾气琢磨不定的大鬼呢。
甘衡原以为苛丑又会跟往常一样,说不定黑雾就从哪里冒出来捉弄他了,可他一直等到天色大白,也没有感受到一丝苛丑的气息。
说来也奇怪,最开始甘衡巴不得丢下这恶鬼,可现如今真的不见了,他心底却隐隐失落。
甘衡垂下眼,是这恶鬼觉得在他身上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了么?
“甘衡。”小曰者在一旁问他,“那接下来我们要去哪?”
“回南堤吧,好多年没有回去了,索性已经耽搁这么久了,再晚些日子回奉先也没差。”
小曰者皱着眉:“可是不是已经跟荀樾大师约定好了的么?太晚去的话,会不会不太好。”
“那老头本来是要我去抓夜游女的,现在是时间也晚了,夜游女也没抓着。”甘衡装死地往床上一躺,“随便吧,反正啥事也没干成,早去奉先早挨那老头的骂么?”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交不了差了,拿枕巾往自己头上一捂,“啊,头疼……”
小曰者紧张地看着甘衡,“甘衡……你没事吧?”
甘衡头捂在枕巾里,朝他挥了挥手,“没事,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小曰者垂下眼,有些失落地离开了。
甘衡长舒了口气,心底不知为何有些抗拒离开。
岐山山上,所有鬼怪都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喘。
一阵黑雾威压逼近,所到之处当真是寸草不生、黑水黏腻。
没脑袋那个惴惴不安地问胸口淌血的恶鬼,“山……山鬼大人这是怎么了?要……烧山么?”都给这鬼吓结巴了。
胸口烂了个窟窿的愁眉苦脸,害怕道:“不会是想要大家都别活了吧?”
此话一出所有恶鬼都忍不住开始哭嚎。
“谁又惹这位大人了?”
“不是说前不久才从岐山出去么?大家都敢出来放风了……这才多久啊?回来就发这么大的脾气!”
“还要不要鬼活了!”
而山中楼阁里,浑身鬼气的苛丑出现在了二楼金像处。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盘腿而坐的金像,金像没有脸,可他却在脑海里绘出了这张脸很多样子。
睁眼的、闭眼的、眨眼的、说话的、无声的……
一帧一帧,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忘过。
可现在这张脸更多变了,他会笑会生气会大骂,甚至还会翻白眼。
黑雾里跑出一坨巴掌大的黑红色肉块,这东西长相丑陋、其貌不扬,肉块蠕动着爬到了金像的左肩上,亲昵又讨好地虚虚环住金像的脖颈蹭了蹭。
“大人……”苛丑轻声喃喃,他一开口话语里却是藏不住的委屈,“大人,我算什么呢?我于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苛丑痛苦地闭上眼,却只觉得心口处疼得厉害。
苛丑同别的恶鬼不同,他是天生地养形成的,按理说他应当是没有心的,可这数百年里,他却被硬生生磨出了心肝。
有了这玩意第一时间里体会到的不是欣喜,他只觉得疼,太疼了。
“大人对谁都心软……”苛丑还是没忍住靠到金像旁边,“大人对谁都好……”
“却骗我、欺我、弃我……”他越说越觉得难过,“我原以为是因为我是恶鬼……可如今……如今明明那小子也成了鬼了……你也对他百般原谅……对我却是一贯的心狠……”他垂下眼,“若是没长这心肝就好了,那便不会疼,也不会……”
他说着抬起头,眼底恶意溃散,如同魔怔道:“不会顾虑这么多……不会想你会不会欢喜、也不会担忧你会不会厌恶……”
苛丑说着把手摁在自己的胸口,周身鬼气涌动,猛地那手刺入心脏,连血带肉恨不得生生挖出,“杀人灭鬼,没有顾虑,不必要留情才对……要叫你周围的人和鬼都死了……你才能只看着我……”
那盘旋在苛丑身边的黑雾猛然炸起,接着在山间爆开,殃及了一片无辜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