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滚。”云衔的声音低沉而粗鲁,却已经是他最温柔的警告。
“云衔,让我帮你。”鹤也忍着剧痛伸出手,在触碰到云衔粗糙的皮肤后,泪水瞬间流了出来。
这眼泪狠极了,胜于天下万般毒药,令人肝肠寸断。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鹤也!这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忍让了,你再纠缠,我连鹤家一起杀!”
云衔双目圆睁,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那声音带着无尽的悲痛与绝望,是对彼时良辰的告别,亦是孤注一掷的决心,他胸口的衣襟散落开来,长在心脏上的妖石闪闪发光。
“云衔,别……动。”鹤也被云衔抓着使不上力,却还是将手颤颤巍巍地伸向云衔的胸口。
“你还指望着你能净化妖气吗?晚了,都晚了!我已经是妖了,已经……是……妖了……”云衔松开鹤也,看着自己的手,跪在地上,面色惨白如纸。
“你不是……云衔,你不是。”鹤也爬了过去,断然将手指咬穿,却被云衔一掌扇开。
“少假惺惺的了,与其说要救我……”云衔幻化出一把妖刀,塞到鹤也手中,“不如杀了我。”
鹤也向后一瘫,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鲜血早已染红了整张手掌。
“你说什么?你明知道我不会……”
“那我就会吗?!我会让你用尽所有灵力救我,哪怕消耗寿元,去帮我驱散体内的妖气吗?!”云衔的声音响彻天际,痛心拔脑,可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跪坐着,云衔身上的妖气越来越重,理智也逐渐变得混乱,他开始分不清了,分不清过去和现实,分不清回忆与梦境,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分不清自己要做什么。
“或许……或许……五年前的妖化不是意外呢?是命……我们云家的命,是我的命……”
云衔的眼神飘忽着,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耳边炸开,待云衔反应过来,脸上已是如针砭骨的疼了。
鹤也并未调用灵力,可这一巴掌却比乔知渊扇得还要狠,云衔没有耳鸣,反而听得更清楚了,鹤也的话,是如此不啻云泥。
“我认识的云衔,不会说这么没出息的话。”
云衔的嘴唇颤抖着,他感觉自己一定是哭了,可下意识地伸手,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他一定是让鹤也失望了。
也是,他这样的人,早就不值得了。
鹤也啊,你走吧,让我成为你的功勋,让我们一辈子都阴魂不散地在一起,让我……杀了你。
云衔的眼睛陡然间瞪大,他慌乱地吸了一大口冷气,那冷意充斥在他的鼻腔和胸腔,让他打了个寒颤。
方才的想法,居然是他脑海中的?
他……想要杀鹤也?
不,不可能……他怎么会?
“额啊……”
突然,云衔的脑袋猛地一涨,紧接着耳边便传来凄绝尖厉的鬼叫声,他的心脏急剧膨胀,又骤然收缩,心跳变得毫无规律,忽而狂跳破鼓,又忽而静如死物。
胸口的妖石闪烁不止,宛如黄泉路上幽冥鬼使所持的招魂哨笛,驱使着周遭万物远离。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
诱导性的命令在云衔的耳边挥之不去,除了这些便听不进去其他的话,他狂躁地抓着自己的耳朵,自己的脑袋,还有自己的头发,他看着它们被一片又一片地拽掉,最后自己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只能缩在那一片黑暗的天地里,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任何感觉,比白骨卷宗要可怕,唯有那些恶魔般的鬼吟如影随形,要将他淹没,将他吞噬,是无数人的讨伐,逐渐演变成……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
“不……不要……不要!!!!”
黑如深渊的世界,忽现一点星芒。
云衔的视线慢慢变得清晰,耳边也渐渐听到了别的声音。
“别怕,别怕,我不会走。”
云衔的眼睛登时明亮起来,他好像,又是自己了,回光返照一样。
“鹤……也?”
云衔的脑袋微微动了动,鹤也的怀里好温暖,他不想离开。
“是我。”鹤也的声音极尽温柔,以及在那之下毫不掩饰的心疼。
“你……怎么……还没走?”
“因为你抓我抓得紧紧的,我走不掉,也不想走。”鹤也说完,顿觉嗓子干涩,咽了口唾沫,嗓子又开始发苦。
云衔瞳孔一震,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抱住了鹤也,他的心跳声急促却又平缓,是为他而跳的。
他真想就这样一直抱下去,哪怕是死在鹤也怀里,可是……
云衔缓缓闭上眼睛,为自己下达最后通牒。
然就在此时,整个大地剧烈震动起来,刺耳的鬼嚎贴地传来,又笼罩了整个高空,云衔所造出的风暴屏障,顷刻间被一扫而空,一股强大的力量以锐不可当之势奔涌而来,令人毛骨俱悚,心生畏惧。
这股气浪着实骇人,云衔护着鹤也,还未看清对方是谁,便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四下看去,除了他们两个,其余人即便动用了保命的法器,又调动了全部灵力护体,也还是在压倒性的力量冲击中昏厥过去,黑蛟龙浑身是伤的躺在深沟之中,中间的身躯仅剩白骨,远远望去,就像是断成了两截。
烟尘散去,一个庞然大物于太初现世。
万妖之首,祸婴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