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明视线落至被她举起的那只手上,不过是方才身后追赶的那群废物放的冷箭,没有准头的擦过他衣袖,弄出些皮外伤。
也不知楚湉是怎么发觉的,这点痛意在宋知明眼里不足一提。
女子的肌肤莹润温软,恰似月光倾洒于雪面,搭在他的黑色袖袍上分外显眼,她身畔幽幽萦绕着几分未散尽的果子酒香味,淡雅中带着清甜。
宋知明睨楚湉秀眉微蹙的模样,眸光深邃。
楚湉后知后觉自己的僭越,自古男女大防,男女授受不亲,即便宋知明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男子。这样的距离还是太近了。但她同时想起来,那箭矢从耳畔飞快划过时,宋知明分明侧身把她护在了怀里。
大概这伤也是为了她而留下的。
“方才大人若不是带着我,我定然无法安然无恙走出来。”楚湉低垂着头,从袖中掏出一方素白的丝帕,微微叠了叠,轻柔地覆在了宋知明的伤口上,系上个简易的结。
做完这一切,楚湉又福身行了一礼。
她欠了宋知明的恩情,但她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宋知明救了她一命,但她同样无法忘记,父亲因为他而平白遭受牢狱之灾的事。
冷月高悬,安静的街巷之中偶有几声狗吠打破沉寂。
时至亥时,楚府依旧是灯火通明。
“郡主府的人确实说的是湉儿已经回来了吗?怎么到这个时间了还不见人影,不会途中出了什么意外吧。”楚夫人看着大门的方向望眼欲穿,急得都快哭出来。
楚欣欣在一旁安慰:“母亲你放心,姐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说,但其实她的心里也没有底,楚家派了几波人去郡主府问询,都被草草打发了回来,说是人都看着出来了,还能和郡主府有什么干系。
“夫,夫人……”
“姑娘回来了!”沈嬷嬷高兴地喊道。
楚湉把受伤的手臂藏至身后,看着着急地冲自己扑过来的母亲和妹妹,心里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踏实。她的眼眶不禁微微泛红,所有的疲倦和恐惧在此刻一扫而空。
晋王府用那样不光明的手段将她抓走,想必就算人丢了也不敢大张旗鼓的闹事,楚湉苦苦支撑了那么久,终于能够停下来歇息了。
“路上车坏了,耽搁了许久,”楚湉解释道,“后来实在没法子,只能自己走回来了。”
楚夫人紧紧抓住女儿的胳膊,抱住了她:“没事就好。”
楚湉回来时已经特地把伤口重新包扎过,并且擦掉了显眼的血迹,只是为了不让母亲担心,母亲这一个拥抱尽管她有意躲闪,还是不可避免地拉扯到了伤口。
她并未言痛,强自忍耐地咬紧下唇。
……
回了屋里。
“小姐这是怎么弄的?”冬至拉开楚湉的衣袖,斑驳的血丝侵染了一片素白的衣袖,伤口看着分外狰狞。
“小声些,”楚湉低低出声叮嘱道。
谁曾想楚欣欣从屏风后窜出来:“姐姐,你还打算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方才我就瞧见你受伤了,只是没有说出来,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和母亲,可有把我们当成你的家人?”楚欣欣既气愤又心疼,眼泪夺眶而出,声音不自觉已染上哭腔。
楚湉连忙起身,着急去擦妹妹的眼泪。
楚欣欣按住不让她动,又小心翼翼捧起楚湉受伤的手臂,从冬至手里接过了药粉:“姐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别什么事都瞒着我。”
她给楚湉上完药后姐妹俩依偎在一处说着话,说着说着两人竟双双哭了起来。
女子呜咽的抽泣声断断续续的。
窗外,宋知明依旧身着早先时候穿着的那身黑色劲装,隐匿在暗影之中,墨色的背影好似要和浓稠的夜色融为一体。
他的目光透过窗纸,落在屋里那个身着单衣的单薄背影上。
宋知明扯开了那个笨拙的结,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原本干净的帕子吸收了暗红色的血液,给洁白的底色洇上一片刺目的殷红。
“大人,都处理好了。”来福站至他身后。
来福今日去大理寺将谢忠提了出来,人已经关到东厂去了,至于那谢家的儿子吗,自然也没有好下场。照着提督往日的行事作风,谢忠既然敢提供假消息将他们骗得团团转,应当是免不了一死,可提督却还是将他的性命留了下来,就连谢忠的那个命根子儿子也还活着。
已然是足够开恩。
来福跟着宋知明数年,这些年里名义上他们是为朝廷办事,实则完全是听由宋知明的安排。尤其是近几年,提督一直在让他们彻查一些人,这些人或是当朝的官员、或是已经致仕,看着好似并无干系,来福却总隐隐感觉背后有一张大网将他们串在了一起。
只是究竟是什么样的怨恨,要让提督把这些人赶尽杀绝,还要在他们死前用尽了最残酷的刑罚去折磨,来福不敢深究。
宋知明把那弄脏的帕子抛给来福:“洗干净了。”
“是。”来福接下,瞧了一眼。上头绣着梅花,一看就是女子用的,看着也不是甚名贵的料子,当真有洗了的必要吗,但这话来福不敢说。
“属下明天洗了带给提督。”
“不用,”宋知明的视线从屋里挪开,“丢了就行。”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