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宁抬手一摸,脸上湿.漉漉的,原来自己在哭。
“麻烦你带我去墓园,拜托了。”
苏景半拖半搀扶的把晏宁拽起来:“你确定吗?你现在看起来很不好,要不先去医院?”
“去墓园。”晏宁紧紧抓住他的手,语气近乎恳求但十分坚定,苏景无可奈何的叹口气。
砚城的私立墓园在北边的一座山上,站在山顶可以俯瞰整个砚城,是个风水极佳的宝地。
山上风很大,吹起的长发勾住睫毛糊住晏宁的视线,她站在大理石墓碑前,眼前阵阵发黑,许多看不清楚脸的人影围着她在尖叫,在谩骂。晏宁听不清楚,只是头痛加剧。
她在台基前慢慢蹲下身,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
好冷。
“晏宁,你不舒服,我们先下山,好不好?”
感觉到有人在拽自己,晏宁把头埋得更低,手臂紧紧圈住自己,她小声道:“别管我,让我自己待一会儿,我没事的。”
苏景好像离开了,墓园里又恢复寂静,只有晏宁脑子里嘈杂的声音在叫嚣。
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睡着了,晏宁脑海里涌入许多杂乱无章的画面,毫无逻辑的片段但都有同一个身影。晏宁站在高空中,看着画面里的小女孩一点点长大,逐渐变成现在自己的模样。
“晏宁!”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晏宁似乎从梦中惊醒。
她一抬头就看到正前方的墓碑,两排竖着的金色楷书——晏海平,林诗媛。
女人的遗照在快速飘过的云下忽明忽暗,嘴角的笑容浅淡。
对,这是她的爸爸妈妈。
晏宁突然笑出声来,两个貌合神离的夫妻,活着时都甚少见面,如今去世却被她埋葬在一处。
晏海平一定气坏了吧?也不知道林诗媛会不会高兴?笑着笑着又是一串泪珠滑落。
“晏宁,山上风大,我们先下山好不好?”苏景半跪在晏宁身侧细声细气的询问。
“我想再待会儿。”晏宁又把头埋了回去。
身上一暖,是苏景的大衣,就连衣服上都是晏宁记忆中的洗衣粉味。
如今被这个味道彻底包围,晏宁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过去。
“我的小名是我妈取得,小初,意味着美好开端。可是她忘记了,我也忘记了。”
苏景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旁坐下来,轻轻圈住晏宁。
“小时候,晚上或者周末我一个人在家,我妈总打电话来提醒我要好好学习,我真的有好好做作业,但每次她都会突然发疯一样开始骂我……”电话铃声仿佛在耳边炸响,晏宁缩紧身子,“她骂得真的很难听,我甚至记得,她说……如果我不好好学习,长大了就只有去卖.身。”晏宁克制住嘴里的苦涩,强制发颤的声音平稳,只是圈着她的胳膊收得更紧。
“我把听筒拿很远,好像听不清楚,那些话就无法攻击到我。挂了电话我就假装无事发生继续写作业。”
回忆似乎耗尽晏宁的力气,她垂着头抵在苏景肩膀上,“可是我其实一直在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停顿片刻,她又抬起头扯出一个别扭的笑容冲苏景补充,“但我也记得她每年会带我去拍生日照片,她只要有空就会陪我看书。明明她笑起来是个很温柔的人。”
晏宁用袖子上抹干净眼泪,指着墓碑上的“晏海平”三个字。
“说实话,到现在我也还在怀疑,到底是我还没记起来这个人,还是他本来就不存在。我以为成绩好就可以得到他的爱,所以我真的很努力。
是我不够听话吗?还是我成绩不够好,不对……”晏宁突然无法自控的加快语速,“我小时候很听话的,我成绩也很好,是不是?因为晏海平喜欢男孩儿,我还去学了散打和跆拳道。但我甚至不确定,他知不知道我学了这些。”
眼神不知道落在何处,晏宁突然又压低声音,像和小伙伴分享秘密:“她打我的时候其实我都在走神,想我看过的动漫,我喜欢的角色;作业试卷被扔了一地,待会儿收拾起来很麻烦的。其实我很想哭,但我不敢,我怕她会更生气……”晏宁突然掐着苏景质问,“你说,如果晏海平在家,是不是我妈就不会打我了?”
晏宁语无伦次的絮絮叨叨,她不知道苏景在说什么,只能看见对方的嘴巴翕动,可什么都听不见。
眼前无数的人影围着她尖叫,晏宁的头好痛,痛的她想.死。
这一觉睡得并不是很安稳,醒过来时眼皮很重,头也很沉,晏宁努力张开眼睛望着雕刻有繁复花纹的天花板,思绪逐渐回笼,这里是酒店房间。
她抱着膝盖在混乱的记忆中搜寻,好半会儿想起来她订了酒店,还交代过苏景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把她送回这里。
只是身上这套触感柔滑的家居服,晏宁迟疑地抓起衣襟查看,她不记得自己有带这套衣服回来。
晏宁试图运转卡顿的大脑思考,可是却指挥不动,她只好自暴自弃的躺倒在大床上。突然耳朵里传来断续的抽泣声,一翻身,她才发现身下的床单一小块湿痕。
晏宁心想,人类真是奇怪,哭有什么用呢?
门口传来轻微响声,有人进来了,厚实地毯上的脚步声很沉闷。一个男人的身影定在走廊亮光处,没有进一步动作。
晏宁随手抓起一个枕头扔过去,软枕撞到墙壁发出闷响,几秒后,门又轻轻合上。
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如何面对秦屹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