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景明瞳孔骤缩,还来不及冲上去制止,就看见江入年刀尖一转,生生从自己身上剜下来一块血肉。
那皮肉落地,鲜红的血中是一颗小指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物体。
江入年挖出定位器就马上扔下手中的半截尖刀,抬手捂住了汩汩流血的伤口。
“……”
步景明一步就跨到他身前,单膝跪地,一言不发地撕了一块里衣的衣摆,来回叠了三四层,拿开江入年的手把布料按在伤口上止血。
他动作又急又快,双唇抿得几近成为一条线,虽然眉头没有皱起,却能从绷紧的脸部肌肉看得出来,他在生气。
怎么能不气呢?若他知道江入年所谓的可以自己取,是指直接给自己一刀连肉一起挖下来,他说什么都不会同意江入年这么做的。
更让步景明有些难以维持住自己情绪的一点是,他知道,江入年是故意这么做的。
或许是出于激怒他的目的,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江入年在知道他会生气的前提下,仍然这么做了。
手下黑色的布料逐渐被血浸透,肉眼难见,却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而步景明的情绪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诡异的平息了。
无论如何,总归是自己没做好,毕竟,假如一开始他没有选择和江入年吵架,即便吵架他也没有离开的话,江入年就不会遭遇这一场劫难。
眼见他很久没说话,江入年飞快地瞅了他一眼,“不用那么紧张,顶多半个小时,就复原了。”
“……年年,”步景明叹了口气,说出口的话却不是责备,“如果有脾气想发,就发到我身上,不要伤害自己。”
“我没有,”江入年纠正着,但仍然没有看他,“本来就是件小事,还过去了那么久,早就不生气了。”
“我只是……”
“嗯?”
江入年被步景明平静地态度噎住,嘴边的问话卡在齿缝间,又在舌根处滚了两滚,始终没能顺利说出来。
他反而先蹙起眉,握住步景明的手腕往外移开,失去外力作用的布条沉沉坠地,露出那不规则的血洞。
若有旁人在看,怕是要被惊到呆愣,因为那血洞之上已经形成一层薄薄的红色半透薄膜,里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肉芽,修补血管,仅仅几分钟的时间,伤口的边缘就开始结痂痊愈。
“可怕吗?”
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步景明一时没跟上他的脑回路,“什么?”
“你如果不一直看着我,”江入年松开他的手,说着说着,竟还笑了起来,“我什么时候砍自己两刀,你都不会发现的。”
“……”
步景明终于如他所愿的,眉头微皱,脸上表情沉下来,想开口问江入年,他真的会这么做吗?可又觉得没必要问出口,因为江入年自从醒来以后,似乎就缺少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步景明一直模模糊糊不清楚究竟少了什么,只觉得江入年明明就在自己身边,他们之间却又距离很远,步景明不自知地对此感到着急,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而着急。
直到看到江入年可以眼也不眨地给自己一刀,面不改色地剜自己的肉,步景明终于明白了。
这个世界对江入年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包括自己。
当一个人无牵无挂的时候,在如此糟糕的世界里,死亡就成了一种解脱。
江入年只是不太想活了。
想通这一点,步景明的表情反而变得平和不少,其实年年还是以前的那个年年,哪怕步景明的存在已经不足以让他产生“活下去”的念头,但他还是在用尽各种手段告诉步景明:他不再值得他爱了。
如果没有他的存在,凭步景明的实力,完全可以在任何一个大基地里过得很好,不会招上什么不好惹的势力,不必在外面对危险风餐露宿。
抛下他吧,产生这样的念头不是步景明的错,只是他变得差劲了,变得不好了。
不过,他低估了步景明对他的执念。
抱歉,步景明在心里说着,他是一个很自私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开江入年的手,下辈子也不可能。
谁让江入年痛苦,他就去解决谁,但如果造成江入年痛苦的人是他……那就没办法了。
江入年其实自己也说不好,做出这一切又说出乱七八糟的话之后,他究竟想要步景明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但总之不会是现在这样:步景明的神情彻底放松下来,开口说话的语气甚至隐隐有些愉悦,“那就只好,一直把你放在我眼皮底下了。”
这不对。
江入年不笑了,他甚至难得直呼步景明的全名,“步景明。”
“怎么了?我们该回去了。”
“……你为什么不说那句话?”
“哪一句?”
他们分明处在同样的高度,可江入年看他跪在那里,抬起眼皮望向自己,竟像是在仰视高高在上的云。
这让江入年一时有些恍惚,吐出的话语也变得飘忽起来,“……就是那一句,‘江入年,你怎么变得和以前那么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