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的门被人推开了,齐霁肩膀一抖,意识渐渐回笼,从床上慢吞吞坐起来。
“哎呀,恁躺着便好咧!”
一个黄毛丫头闯进了他的视线,摁着他的肩膀让他靠着枕头,随即,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就凑到了嘴边。
“快喝吧,对恁的伤有好处!”
是一碗闻起来就发苦的药。
齐霁极不情愿的蹙了蹙眉,可目光在触及芽芽眼底的那一丝光芒之后,还是忍着不适,闷头将那碗药喝了个干净。
还未来得及喊苦,紧接着一枚果脯就被推进了唇齿间,裹着酸甜的气息在舌尖绽开,略带粗糙的手指擦过他湿润的唇,齐霁怔愣,复又抬眸。
黄毛丫头一双杏眸弯弯地,那张铺了雀斑的脸在盈盈日光下是那样的生动。
齐霁不知为何终于有了重新活过来的实感,尽管,这具身体甚至都不是他自己的。
“咋样?有味吧?”
芽芽笑呵呵地顺着床沿坐下,转头又掏出一颗,放在他的手心。
“吃吧,俺自己做嘞,不够还有!”
他是真的穿越了,他的灵魂穿越不知多少日夜,甚至是一整个浩渺宇宙,落在了另一个世界里,落在了这个与他长相相似的人的身体里。
那是不是代表,那个世界的他,已经死了?那这个世界的他,也……
齐霁莫名的打了个寒噤,不敢再细想。
他慢吞吞将果脯吃下,嘴里已经完全不苦了,全是果脯的甜香。
“我……叫什么名字?”
听见他的话,芽芽的笑容一僵,她挠挠头,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额……恁,恁不记得了?”
齐霁有些不安的抓着被角,嘴唇抿了又抿。
难道……连名字都一样?
缄默片刻,他才犹犹豫豫地开口,声音细若蚊蝇:“齐……齐霁?”
话音刚落,芽芽却突然面露喜色,一把抱住了他,点头如捣蒜:“诶对对对!恁还记着嘞!就是齐记!齐记真棒!”
女孩的怀抱很软很踏实,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草药苦香,那双有力的臂膀让人莫名其妙的感到安心,齐霁整个人放松下来,任由她抱着,耳边不断循环播放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夸奖。
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毫不吝啬的夸赞,齐霁很快就不好意思了,面红耳赤的,轻轻拍了拍芽芽的肩膀。
“压,压着腿了。”
芽芽“哦哦”了两声,放开他,脸上同样有些羞赧。
“那,那恁好好睡一觉,俺去干活咧!”
说着她便起身,迈着“噔噔噔”的步子,走到门口时,脚步一顿,回头又对着齐霁笑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恁,恁别担心嘞,也白去想以前的事嘞,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好嘞,俺会一直陪着你嘞!”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摇曳的日光中,齐霁有些不适应的摸了摸后脖颈,鼻息间似乎还萦绕着那丝若有似无的苦香。
他嘴唇抿了又抿,视线飘过还隐隐作痛的左腿,末了,轻叹一声。
想到他现在正占据着一个陌生人的身体,承担着本不属于他的好意,他便感到一阵头疼,或许他真的渴望解脱,但,不应该是以这种方式……
至少这一切不是幻觉,他现在——暂时代替了这个女孩的丈夫。
“唉——”
也许明日醒来他就会回去呢?也许睡一觉起来,一切都会回到正轨,他会回到他该去的地方,不论那里是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还是阴森可怖的阴曹地府,他总要回去的。
齐霁缓缓躺下,惴惴不安地拉过被子盖住眼睛。
天刚擦黑,周玉踩着泥巴路推开家门,刚走进屋内,就从怀里摸出个粗布包。
“周娘。”少年用指头蹭过鼻尖,布包搁在方桌上簌簌散开,“这橘红收进灶房药篓里吧。”
周娘正往陶盆里舀井水,闻言撩起围裙擦手:“少爷回来了?”
周玉背对着她没回话,周娘古怪的回头瞅他一眼,跟着进屋,念念叨叨的撂到桌前,“这又买了些什么呢……”
老妇人皲裂的指腹捻了捻橘红片,突然顿住,“咱家里也没人害风寒啊?”
“今日在路边看着了,觉着新鲜便捎了些……”少年耳尖泛红,低下头去解下肩头厚重的披肩,“正好天气也渐渐热了,配点消暑茶......”
“怕是配定情茶吧!”陈叔扛着锄头打菜园回来,故意把锄头往墙根磕得咚咚响,“刚大老远就看见你和那小丫头在村口你侬我侬的——你小子扯谎比田埂漏水的沟还稀嘞!”
“我,我去温书了。”
周玉攥了攥衣带,薄汗裹着并不柔软的衣料刺得掌心发痒,他掀了竹帘往自己房里走,头顶突然滚过闷雷,惊得几只芦花鸡扑棱棱蹿进丝瓜架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