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家没有在除夕守夜的习俗,晚宴结束后,商老爷子就去休寝了,整栋后院都留给小辈们玩乐。时常会有人通宵聚会、打牌。
室内地暖开得很足,时雨脱下了斗篷外套,只穿着一条单薄的白色衬裙,泛着乌黑油亮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开来,发尾微微卷曲,宛如一帘倾泻而下的黑色瀑布。
来参加聚会的并非全是商氏亲眷,还有不少关系融洽的同辈朋友,见时雨独自静坐一隅,纷纷心思活络起来。
“听说你在国外读书,交过外国朋友没?”
问话的一个远亲堂哥,时雨一时叫不上名字,只是懒洋洋地反问:“你说哪种朋友?”
佣人们端来了精心调制的鸡尾酒,色彩斑斓,酒精度也不高。时雨一时兴起,多喝了几杯,此刻双颊泛起了玫瑰般的红晕。
“商铭扬是问你交没交过老外男友!”有人心急火燎地解释,立即引来了哄堂大笑。
“不好意思,我对谈恋爱没兴趣......男人,都幼稚得很。”时雨轻抿了一口酒,悠悠地补充道,“除了我哥。”
有人会错了意,神色促狭:“你哪个哥哥?不会是秦总吧?那的确跟同龄人没法比,男人中的男人......”
“不过,他不是有女朋友了吗?什么场合都带着不离身,你怕是没机会了。”
一旁有人低声提醒:“小点声,我刚看到他就在隔壁,跟小女朋友黏糊着呢。”
秦沨和钟心毕竟明面上属于“外人”,原本打算吃饭年夜饭就走。但今晚商景云的心情异常愉悦,酒也喝得比平时多,坚持要二人留宿在此。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隐约看到前厅沙发上依偎着两道熟悉的身影,男人将身穿旗袍的女孩搂在怀中,手掌轻抚着她的背脊,俨然一对如胶似漆的爱侣。
时雨烦躁地压下了心头涌起的种种猜测,她告诉自己,无论他们实际上关系如何,都跟她没关系了。
但心中某个隐蔽的角落,依然不可遏制地回旋着钟心的那句“你解脱了吗?”一时间,仿佛如鲠在喉。
*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可能是刚才的蛋糕里掺了坚果。”
钟心对坚果过敏,一旦不慎摄入,呼吸就会变得困难,严重时甚至可能导致窒息。好在吃的不多,被秦沨搂着顺了几下背以后,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应该没事了,就是有点头晕。不用管我,你去玩吧。”
秦沨没有坚持,只是叮嘱她时刻注意,一旦感到不适就立刻通知他。
客厅时不时爆发出阵阵畅快的笑意,似乎是那帮年轻人玩腻了打牌,开始唱K。秦沨一眼就在乌泱泱的人群中认出了那道窈窕美丽的背影,不禁放慢了脚步,踟蹰着朝人声鼎沸的中心走去。
“商时雨!这次总该轮到你了!”
“来唱一个!要不然就喝酒!”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时雨蜷缩在沙发的一角,意兴阑珊地偏过头:“不想唱。”
“喂,真心话,大冒险,你是一个都不肯配合啊,真不给面子......”
“谁让你们老问那些没劲的问题......”时雨有些困顿,掩面打了个哈欠,黑亮的眼眸浮起一层潋滟的水光,“什么初恋、初吻、理想型,跟小学生似的。”
“那你不也没回答嘛,你比小学生还没劲!”
时雨愈发觉得他们聒噪无聊,摆了摆手:“我现在对这些事没兴趣,只想多赚点钱。除非......身价上亿,否则概不考虑。”
就在这时,眼前一暗,手中的酒杯蓦然被人抽走了。
“酒量不好就少喝。一会又要麻烦别人照顾你。”
秦沨冷冽地凝视着她过于修身,清晰地勾勒出曼妙曲线的衬裙,忽然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粗暴地抓起搁在一边的大衣,重重地扔到她的膝盖上。
“把衣服穿好,像什么样子。”
趁她低头穿衣服的空隙,秦沨俯下身,用低得只有她一个人的音量说道:“你不是一心想成名吗?跟着这些人厮混,他们能给你资源吗?”
滚烫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令人熟悉而战栗的酥麻:“你该讨好的人,是我。”
时雨有些迟缓地睁大了眼睛,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你......”
沙发忽然下陷,秦沨径直在她身旁落座,西装裤包裹的劲瘦大腿与她的膝盖挨得极近:“想不到靳辰星本事还挺大,直接给剧组来了个大换血——一点也不把制片人和投资商放在眼里啊。”
他的视线落在她线条优美的下颌与脖颈,以及更幽深的锁骨处,渐渐变得晦暗:“你是怎么说服他,让他那么死心塌地捧你?”
“该不会跟上次一样,深夜跑到人家房里吧?”
他看到时雨的脸庞先是发白,随后渐渐泛起了怒气,原以为她会像以往一样牙尖嘴利地反驳。然而,她只是低垂了眼睫,似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不关你的事。”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蕴含着他曾无数次在她眼里窥见过的,独属于少女的憧憬与恋慕。
秦沨深吸了一口气,不愿意承认一股类似于嫉妒的酸涩正无声无息地从心底蔓延开来。他鬼使神差地凑近,贴着她散发着幽幽清香的发梢,低声说道:“给你一个机会。”
“等会来我房里,把那天没做完的事做完。要是表现好,我可以考虑今后给你开几部电影......”
“一样是卖给别人,不如卖给我。”
时雨怔怔地望着他,像第一天认识他那样,半晌,脸色惨白地笑了一下:“想不到秦总有这种癖好......女朋友还没走,就急不可耐了吗?”
秦沨想起钟心的话,蓦然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故意换上了一副轻描淡写的口吻:“你很在意我有女朋友?”
“你之前陪那些老头子喝酒的时候,会在意对方有没有妻室吗?”
时雨深深地拧起了眉头:“这不是一码事.......”
“怎么不是一码事?还是说,在你心里,我跟那些人是不一样的,对吗?”
秦沨见时雨的神色愈发变得无措而难堪,正欲趁热打铁,试探她对自己是否留有旧情。却见她忽然抬起眼,定定地望了他几秒,而后唇角轻轻一弯:“说的也是。”
于是她徐徐站起身,当着众人的面,朗声道:“那我敬秦总一杯,不知您是否赏脸?”
说罢,轻拍双手,声音清脆:“麻烦给我们上酒。”
很快有人端来托盘,几杯鸡尾酒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朦胧的光,像被晕染开的颜料,艳丽而虚幻。
时雨率先举起酒杯,下颌轻抬,敞露出泛着胭脂色、在酒精作用下更为妍丽的双颊:“秦总,我敬你年少有为,前途无量。”
说罢,她看也不看他,径直抬起头一饮而尽!
秦沨盯着她,目光冷峻,片刻后,才从托盘里拿起一杯,却只是抵在唇边,浅尝辄止。
时雨似乎毫不在意,又给自己斟满一杯,她唇角仍带着笑,眼底却像是凝了一层薄薄的冰:“祝你得偿所愿,早日和嫂子修成正果。”
周围的人群开始起哄般地鼓掌,刚才询问她是否有男友的男生看好戏地嚷道:“只要没结婚就不算嫂子!秦总,她可是你的迷妹——”
话音未落,时雨侧眸扫了他一眼。
客厅里烟雾缭绕,香烟的气味混着酒精,在空气中浮沉。可她的眼睛却格外清亮,像是被水洗过的玻璃,映着一点微光,仿佛再多一秒,就会有泪落下来。
那人忽然不敢再说什么。时雨又一次喝干了,似是意犹未尽,还想伸手去拿,却被秦沨猛地攥住手腕。
“我说,够了。”他力气很大地将托盘往外重重一推,碰撞到一旁的果盘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你已经喝得脑子不清醒了,赶紧跟我走。”
他板着脸,正要去拽住她的胳膊,却她轻飘飘地拂开:“在你眼里,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