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看见好几个评委频频点头,靳辰星也赞许地“嗯”了一声:“休息五分钟,接下来换商时雨。”
有了赵影珠玉在前,时雨那点表演实在是有些不够看了——束手束脚,眼神飘忽,恐怕连表演系的新生也没她僵硬。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竟然表演到一半自动停了下来——时雨当时还不习惯无实物表演,让她对着空气说台词,简直就像在唱独角戏,怎么听怎么变扭。
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抱歉,我能申请一下,找个人对戏吗?”
一片寂静中,靳辰星兀自站了起身。
“可以。”他朗声说道。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靳辰星从未当众配合过演员试戏。可想而知,他对这位新人是何等重视。可惜即便如此,她依然表现得磕磕绊绊,不尽如意。
“周俊。”她有些费力地念出阿俊的全名,神色木然,“是权哥让你来的吗?”
台词也软绵绵的,像是大病初愈,一点劲头也没有。
靳辰星却仿佛完全没受她糟糕表演的影响,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她,脸上的震惊大过于愠怒,半晌,才咽了咽嗓子:“权哥不允许任何人提起你。”
他很快又嗤笑出声:“你当初可真够绝情的。怎么说权哥也养了你十几年,说捅就捅,下手这么狠,难怪他把你卖到这山沟沟......”
思湘不到十岁就跟着她的母亲一起住进了刘权家。起初那几年,刘权把她当成女儿一样宠爱,很少让她沾手那些肮脏的勾当。直到她违逆他的意志,私下放走了于珊。
思湘不理会他的揶揄,捋了捋散乱的鬓发:“权哥怎么样了.....还在躲警察吗?”
“你真是被关傻了,这都哪年的老黄历了!”靳辰星挑起眉,似乎有些得意,“权哥认识了道上的人,开了个□□,哥们几个都改头换面,‘洗白了’!......如今,我可是二把手!”
听到“二把手”的刹那,思湘脸上那股迷茫麻木的表情瞬间褪去,眼睛倏然亮了一下。这个微小的变化自然没有逃过阿俊的眼睛:“怎么,是不是后悔当初没跟我,起码不会把你糟蹋成这样。”
他眯起眼,鹰隼般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不过你现在这副样子,我可瞧不上。”
靳辰星低头打量她的时候,时雨也在暗暗心惊。
不亏是导演,太厉害了吧!
神态明明只做了非常细微的调整,却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只一眼,靳辰星原先那股清风朗月的温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尽的沉郁、阴森,犹如潜伏在黑暗里的豺狼——阿俊可不是什么毛头小子,他的手上是沾过血的。
被他这么盯着,时雨膝盖一软,险些就要像赵影那般,低声下气恳求他垂怜。
然而思湘的脸上并未出现任何黯然神伤,或者示弱的姿态,她只是一眨不眨地直视着他,墨黑的眼眸亮得出奇,仿佛无声燃烧着一团冷焰火:“那你想不想,做一把手?”
她的眼睛很大,很幽深,承载着某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暗黑物质。在阿俊错愕的注视中,微微扬起嘴角:“只有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只要你带我离开,我就帮你实现它。”
哪怕是卑颜屈膝,姿态也是高贵骄傲的,不是主动弯曲脖颈,而是高高扬起头颅,等着你不可遏制地伸手去攀附,去折断,去占有。
靳辰星忽然感到一股没由来的燥热。
因此,他没有按照剧本上所说的转身就走,而是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捏紧了她的下颌。
“就凭你?”
——无论置于何种情境,这都是一种居高临下、带着十足掌控欲的凝视。
时雨感到双颊一阵火烧火燎,仿佛变成了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物,只能任由他审视、评判。被他指尖挑起的那一小块薄薄的皮肤,也随之灼灼发烫起来。
出于一种本能的不服输,她微启朱唇,伸出软舌,轻柔地舔舐了一下,仿佛在吮吸花瓣上的一滴露珠。
然后那只骨节修长的手立刻如避蛇蝎般缩了回去。
她抬起眼眸,只见靳辰星虽然面色如常,耳垂边缘却有些微微发红。
哦豁。
十分钟的表演结束后,评委席上却陷入了一片诡谲的沉默。
——眼前这位新人,尽管演技生涩,经验不足,但却是有“味道”的。尤其是最后一幕,本该有些色气的场面,被她演绎得不像勾引和调情,而像一只收起獠牙讨好的小野兽。比起赵影模板化的演技,更贴近思湘这个角色。
但问题是,她的个人气质实在是太独特了,外表又那么出众,无论演什么,都会将角色打上鲜明的个人烙印。一般来说,这类演员往往难以驾驭,也不被导演钟爱。
“你觉得思湘对阿俊有过感情吗?”靳辰星适合地插入一句提问。
这个问题细细细一品,其实是带着某种批判性质的。
因为剧本里不止一次提到思湘前期非常反感阿俊,为了逃离深山,才不得已委身他。而时雨刚才的表演,却带着一种惺惺相惜的怜悯,似乎与思湘本身的设定背道而驰了。
时雨沉默了,似乎在斟酌着措辞。良久,她抬起头,目光平静而笃定:“我想,大概是她在阿俊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另一面吧。”
阴暗、刻薄、贪婪......这些是构成思湘的黑暗底色,如同附骨之疽,深深扎根于灵魂深处。
只有当她正视它,直面它,才不会被它所俘获。
“演技基础薄弱,台词力道不足,表情动作也很僵硬。”
听到靳辰星毫不客气的评价,时雨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头。
下一秒,他径直上前,将一摞厚厚的资料塞给了她,一锤定音地宣布了结果:“半个月后正式开机,这些资料对你很有帮助,回去全部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