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到房间里,躺在床上,把手机充满电。我会告诉你,每一个细节,都会告诉你。”
“靳辰星。”时雨在犹豫很久后,很轻,很低落地开口,“你真的......不是在骗我吗?”
“我不会骗你。其实,这个剧本是我一个人构思的,除了你,我还没有告诉任何人。”
“商时雨,你是我的第一个读者,也是我的第一个观众。”
“无论你最终是否出演,我只说这一遍。所以,你一定要认真听。”
*
电影的名字叫《断桥》,是一个有些压抑的故事。
于珊是个年轻有为的检察官,过着平静而忙碌的生活。
她心中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高中时,她曾因校园霸凌几近崩溃,险些走上绝路,是一个叫思湘的女孩子救了她。
思湘跟她年龄相仿,早早辍学,混迹于KTV与舞厅,行事张扬,桀骜不驯。
两个成长轨迹与性情爱好都迥然相异的女孩,因缘巧合之下,发展出了坚固的友谊。将近半年时间,她们形影不离。于珊教思湘念诗、做算数、背英文单词,但思湘最感兴趣的,却是看她跳舞。
高考前夕,胆大的思湘央求于珊陪她去校外一座废弃的“鬼宅”探险。于珊觉得危险,本该拒绝,却鬼使神差答应了:因为她想在趁此单独相处的机会,向思湘告白。
那天过后,走出“鬼宅”的只有于珊一个人,思湘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直到三天前,检察官于珊接到一起社会反响恶劣的公诉案件:一个女人伙同姘夫,杀掉了她的丈夫,以及她的养父。乍看像是寻常的感情纠纷,但稍一调查,却发现涉案人员的身份皆是几经修改的通缉犯。
案件发生在一个偏僻的山村,据说百分之九十的女人都是被拐卖至此。
嫌疑人很快被关押入狱,证件照片上,一双空洞而迷惘的眼睛,曾经照亮过于珊灰暗的高中时代。
思湘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并承认曾以去南方赚钱为名,伙同犯罪团伙诱骗拐卖多名无辜的女孩前往深山。
........
故事本该从头说起。
*
那一晚,靳辰星言出必行,不光告诉了时雨招商项目书上的内容,还把他不曾跟任何人透露的,整个故事的内核都告诉了她。
时雨回到房间以后,情绪消退了很多,没再继续哭泣,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他陈述的空隙,插几个问题:
“思湘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靳辰星反问她:“你认为她是好,还是坏?”
“她的确犯下不少罪行,算不上好人。但如果说是坏人,她却为了帮于珊逃走,不惜委身刘权......”
时雨思考了一会,问:“是因为她的妈妈吗?她只想救出她妈妈,才不得已听命于刘权。每个被谋害的女孩,她都尽量提醒她们逃了,只是.......”
靳辰星淡淡地笑了笑:“或许吧。”
“什么叫或许啊!你不是导演吗?这个故事不是你写的吗?”她抓狂不已,像回到了小时候看连载漫画,一颗心不上不下被吊着,非要看到结局才甘心。
“虽然我创造了这个故事,但当我展现给观众的那一刻,每个角色都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所以我不会刻意引导观众必须如何想,只要能够自圆其说,都没关系。”
“你说的未免也太官方了吧.......”
时雨蜷缩在被窝深处,发出不满而抱怨的嘀咕:“我是一般人吗?我可是你的一眼钦定的女主,你的缪斯......”
她刚想控诉“所以你就这么敷衍我”,不料电话那头,传来靳辰星的一阵轻笑:“是啊。所以,你很重要。”
“......”
“其实刚才,我真的很担心你。”
他的口吻遽然变得凝重而严肃,仿佛回到了初遇的那晚,从戏剧院出来的时候,他对她轻浮行径的训斥与忠告。
“我怕你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
“......不是因为电影的事才担心。”
“而是因为,如果你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至少,我会很难过。”
他的声音沉重而坚定,一下一下击打在她的耳膜上,顷刻间仿佛连同手中的手机,也开始灼灼发烫。
时雨许久没有回答。
如果说在半小时之前,她觉得自己是被放逐的风筝,纵使一跃而下,也不过是提前结束了流浪的宿命。那现在,她再一次感受到自己与世界的那条虽然细微,但真实存在的连线。
好在靳辰星并未穷追不舍,很快放过了她,将话题引向了别处。
那一晚,他们整整聊了一通宵。
时雨毫无保留地倾诉了自己这些天来的烦恼。靳辰星耐心地听着,每一件都给出了恰当而精辟的点评。
时雨从未想过自己能跟一个大她八岁的人,有那么多共同话题。
她的幼稚和任性,尖锐与冲动,仿佛被细心地包裹在一团软绵绵的气囊中。就像贝蚌不吝啬于吸收砂砾与泥土,最终回馈一颗明亮的珍珠。
通话接近尾声时,她问靳辰星:“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拍摄?”
“如果演员能够尽快落实,大概两个月以内吧。”
靳辰星早已对她的出演不抱希望,只是随意地开了个玩笑:“怎么,还打算考虑一下吗?”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因为我没学过表演,也不是科班,还吃不了苦。”
时雨停顿了一小会,有一个细微,新鲜,充满朝气的念头,如同气泡一样从心底浮现了出来,迅速填充占据了她干涸的心灵:
“但我还是想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