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拿到手里,只摸了一下纸,便狐疑地闻了闻墨,又来回搓了搓。
“公子竟能请到这位高人……这方子,倒像是应对急症的,不对,这两味药如何能放在一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多么精妙的解毒良方……”
“解毒?”程湍看了眼晏然,她睡得很熟,这回发热倒是比上回乖很多。
解什么毒?
“或许是久梦已成毒。”
到底有什么可梦的!临洱想,他每天都睡得很好很好,第二天神清气爽,为何要做梦啊?
深夜,晏然骤然间转醒,睁眼便看到微弱光里的程湍,好像未曾离开过。她慢慢坐起来,“你是……”
她揉了揉眼睛,但眼神很笃定。可程湍与她对视的一瞬,她就变了。
“你怎么?你不是该……”
一次又一次,程湍这次不知如何作答。
“你又做梦了?”话音如同当头一棒,他的语气是在审问,很严厉,好像她犯了什么错。
晏然愣住,不说话了,眼神里尽是失望,不是对这态度失望,是她醒了,她立马分清了他不是他。
两张一样的脸在面前转,真是头疼。
“还难受吗?你刚刚发热了。”稍稍温和下来,但没好到哪去。
晏然眼皮垂下来,胳膊撑着自己的身体和脑袋,脑袋很沉仿佛有千斤重。很难受,非常难受。皇子……程湍……死了的皇子……活着的皇子……活着的程湍……死了的程湍。
她眼神空洞,他不知所踪。
程湍忽然慢慢俯身,闭上眼睛,又睁开,拉着她的手,看着她的唇,喃喃地说了句:
“我在你身边。”
他好像不能在两个人都清醒的时候吻她,即便他迅速地从两次经历中知道了,亲吻和疼痛是小姑娘的良药。
他轻轻地说出这句话,让晏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她顺着他的目光舔了下自己的唇角,唇边稍纵即逝的触感好像直接流到了心里,她回味了几下。
“你是谁?”眼神不空洞,这下换成晏然,带着质疑和审视。
程湍不知道自己还能是谁。
“程湍。”他很郑重地回答这个问题。他曾经也很多次在迷惘的路上问自己,字迹究竟是谁。
“你确信吗?”
她在质疑他会不会是什么别的人,从感觉上,“你还认不认识什么别的人?”
酒真是个好东西,全都吐出来了,也可以借着劲儿,问一些根本不可能问的问题。
到底为什么,梦里的人突然有了程湍的脸啊,为什么!?
他凭什么?
“什么意思?”程湍看着她。
晏然回对上那眼睛,她在寻找。那眼中深邃无比,黑亮黑亮的,是状元郎的朝气,是京城新贵的意满,是无风无浪的顺遂,是根本不懂那个人死了九次的天真。
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宝石,玛瑙,翡翠,加上兵器的锋利,还有心中的沟壑。他们的眼睛很像,里面的东西很像。
晏然突然就笑了,释怀的,得意的,无语的,笑。
释怀他不是他,得意他应该还是只属于她一个人,无语怎么就变成了他的脸。
“我要睡了,你走吧。”
她最后看了眼他脖颈的痕迹,别开眼去,“下回你该把我绑住,不对,没有下回。”
程湍一愣,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什么没有下回……便看到小姑娘一头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睡去。
他认命地点点头,将被子盖上她光着的脚,起身出去。
之后几天晏然照常回自己家,收拾一些材料,寿礼的进度不能落下。
秋猎前两天,近乎一半京城贵胄都在准备行装要出发颂拓山,夕阳西下,程湍站在宫门前的街头,恰逢意外早早准时出宫的晏守机。
晏守机遥遥看见了程湍,程湍往前行了几步,行了学生礼,“晏先生,许久未见。”
“状元郎也好久不见。”晏守机脸上扬起谦逊的笑容,端手回礼,“程大人以后别行礼了,折煞老夫我了。”
“先生一向繁忙,今日怎得空如此早出宫?”
“哦,这不是秋猎相关事宜终于安排妥当,我也是好几天没回家了。”
晏守机笑笑,程湍也笑笑。
“秋猎?”程湍很好奇的样子,眼神锐利之色隐于眼波下,“先生也会携家眷同去吗?”
“老夫当然是去不了的,怎么,程大人去吗?”晏守机微笑。
“是,陛下让我随圣驾。”程湍话语间没有得到盛宠的欢喜,倒是有些凉薄。
晏守机听得表情一顿,又随和地点点头,“那好好保重。”
“对了,令爱是不是在书院读书来着?听说书院子弟都要去秋猎?”
晏守机讪讪一笑,“嗯,是,小女也会去,她该见见世面了。”
“见世面?恐怕没什么世面,不过还是京城的那些人。书院的人还是和书院的人分到一处扎营的。”程湍面上充满关切,细细地解释,看不出一点不妥。
“而且,先生怎会让她去?猎场多习武的勋贵子弟,弯弓射箭,喧嚣野蛮。晏姑娘怎么会对秋猎感兴趣啊?她会习惯那场面吗……”问得深了,直指人家的女儿私事,程湍倒是说得自然无比。
好像他十分在意这个几乎没有往来的先生的女儿。
晏先生略略点头,打算囫囵过去,“无事,她也老大不小了,也该瞧瞧婚事了,她多去与人接触下,也可改改那小家子习性。”
“婚事?晏姑娘还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