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本能反应,施也抓住了郎月慈手腕。下一秒,两个人都停止了动作。
回过神的郎月慈意识到了这个动作有多冒犯,但他被抓着手腕,手掌又盖在冰凉的眼镜上,不敢轻易挪动。他怕自己的动作会碰到眼镜进而伤到施也的眼睛。
而施也则是被虎口处感知到的,身前人越来越快的脉搏吓住了。而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却又意料之中的是,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
“怎么了?”最终还是施也先给出了反应,他在问话的同时松开了自己的手,并安抚性地拍了两下郎月慈的手臂。
“刚才抬尸体出来,怕你看不了。”郎月慈跟着收回了自己的手,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施也,“抱歉,忘了你戴眼镜,弄脏了吧?给你纸擦擦。”
施也没去接,而是顺势摘了眼镜,说:“不戴了。”
“不会看不清吗?”郎月慈问。
“看不清正好,这样就不怕了。”
“要不然你回车上去吧,这个现场真的挺——”
“逗你的。”施也把眼镜举到郎月慈眼前,“看看,我这是平光镜。”
“啊?你不近视啊?”
“刚当老师的时候年纪小,总被人当成学生,协助办案的时候也经常遇到不信任的情况。领导就说让我戴这种眼镜,能提升一下年龄感。领导都发话了,我就遵循一下刻板印象吧。后来戴习惯了,就干脆配了个防蓝光的,反正每天不是电脑就是手机,用眼的时候多,也就聊胜于无吧。”
说话的同时,施也把一条眼镜腿折起来,低下头拽起衬衫的扣子,把另一条眼镜腿塞进了两个扣子中间的缝隙,将眼镜挂在了胸前。
“原来是装饰品。”郎月慈用玩笑来掩盖着自己的无措,“其实你这眼镜存在感挺低的。”
“是,要不然你也不会直接捂上来。”施也拍了拍郎月慈的手臂,“放心吧,我不怕血。”
“嗯。”郎月慈仍旧没从那种无措中解脱出来,他干脆退开半步,拉开与施也的距离。然而拉开距离之后,映入眼帘的却是施也红透了的耳朵和颈侧。
这一下,郎月慈刚刚降下来的心率又窜了上去。
施也其实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给出了反应,只是他不想提,想等待一个“自然降温”。但郎月慈看上去却比自己更尴尬,施也怕他心里过不去,于是刻意换了话题,主动伸手过去:“给我个鞋套。”
郎月慈动作僵硬地把鞋套塞到施也手中,然后又指了下楼道的窗户:“那边凉快,你可以去吹吹风……啊不是!我、我没那意思……算了我先不说话了。”
施也眨了眨眼,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似是忍俊不禁。他没再说话,转身往现场走去。
在施也转身之后,郎月慈深呼吸了几下,也快步跟了上去。
穿好鞋套,绕过门口的血迹之后,二人先后进入核心现场。
张尚翔见到他们,立刻上前介绍起来。
凌晨1:39,指挥中心接到报警,称有人入室杀人,自己的父母已经遇害。接警之后报案中心立刻通知当地派出所和当地分局,并联动急救中心。
派出所民警于1:45分到达现场,一分钟后,急救人员达到。报案人当时趴在入户门附近,后背插着一把刀,意识已经模糊。急救人员在现场进行了紧急抢救,之后将人送上救护车。这也是门口有大量血迹的原因。
派出所民警进入现场,并未发现有歹徒的踪迹,在两间卧室里分别发现另外两名受害人,急救人员虽然判断已经身亡,但仍旧按照流程处理,所以现场留有抢救痕迹。
凌晨1:52,三名受害者被送离案发现场。
凌晨1:55,分局刑侦大队的侦查员到达现场,并对现场进行保护,评估之后上报市局。
凌晨2:19分,李隆带队赶到,痕检人员进入现场。
施也接到电话的时候刚过两点,现场这些人,除了值班的以外,都是半夜被电话叫起来的。想来如果不是要接自己,郎月慈也会是第一批到达现场的。
“客厅部分已经固定好了,郎哥,施教授,你们可以随意看了。”张尚翔接着指了下摆放在客厅里的沙发,“现勘老师说1号受害人应该是在这里被刺伤的。”
“受害人身份?”郎月慈已经进入了办案的状态。
张尚翔回答:“受害的是一家三口。男性死者叫苗希尧,今年45岁,市教育局副局长。女性死者叫安婧,也是45岁,在市疾控下属的一家生物研究所工作,是普通研究员。”
“研究员?”施也打断道,“如果是研究员的话可不普通。都是博士。”
“哦,是这样啊,我确实不了解这些。”张尚翔说道,“我看到资料里写的就是研究员,以为跟普通科员一样。”
“研究类的正高职称才能称为研究员,是顶尖人才了。”施也说道,“没关系,不做科研的不了解这些很正常。”
“那我记住了,下次就知道了。”张尚翔又把一张身份证交给施也,说道,“还有,这个是1号受害人的身份证。”
施也接过来看了眼,而后把名字读了出来:“苗凌翥[1]。”
“谢谢施教授!”张尚翔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没文化了。”
“赶巧了而已,我以前认识一个人的名字里有这个字。”施也已经走到了客厅的中间位置。
张尚翔接着介绍起来:“我找物业问过了,这个小区人车分流,有24小时门禁,保安三班轮岗,各处监控都有,已经让人去调取和备份了。现场这个户型是小区内的基本户型,四居室,使用面积150平左右。死者家里没有进行过户型改动,是原始结构。小区是精装出售,物业没有查到业主的拆改申报,我也看了实际交付时候的照片,死者家里的硬装全都是交付时候自带的,只有软装是业主自己购置的。从装修风格上可能看不出什么来,只能看软装了。”
施也略有些意外地看向张尚翔,夸赞道:“聪明。”
张尚翔被夸得嘴角止不住上扬,于是又继续说:“根据物业经理和专员管家的反馈,苗希尧低调内敛,如果不是登记信息,物业都不知道他在政府工作。他很顾家,每年缴费都是他出面,有工程人员上门维修维护,都是他在家的时候联系处理。安婧待人接物也很礼貌,偶尔会邀请同小区的邻居或者孩子的同学到家里来做客。在小区里偶尔能看到他们夫妻或者一家三口散步。认识他们的都说这一家三口算得上是模范家庭了。”
“苗凌翥是个什么样的人?”施也又问。
“物业管家说苗凌翥看上去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好又自律。据管家的回忆,之前人口普查时,她带着专员上门来敲门,家里只有苗凌翥一个人,当时厨房里还炖着汤,说是那天休息在家没事,想给父母做顿饭。物业管家说现在这个年纪的孩子会做家务的都少,更别说炖汤给父母做饭了,所以她印象深刻。”
施也听后只是轻轻点头,并没有发表意见。他走到客厅的开放格附近,看着摆放在里面的家庭合照。
“哦对,他家还每年都拍家庭照。”张尚翔补充。
“嗯。合照。”施也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句,旋即说道,“把这些照片带回去吧。”
“好。”张尚翔立刻拿出物证袋,把相框逐一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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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翥(zhù),读音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