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屋外都安静的很,烛影摇摇晃晃的,洒在屋顶墙缝。
狄叶站在屋子中间,有那么一阵子没能说出话来。
谢椋玉的话音儿清清楚楚的传进耳朵里,又钻进脑中,打着旋儿似的徘徊,他却还是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怎么了?”
谢椋玉见他不言语,站在那里一副怔愣的模样,似乎是被刚才自己的话给吓到了。他方才扬起的眉轻轻垂下来一些,眼睫因而半掩着,使得一双眼睛显得更浓更黑。
他捏着被角的手一松,声音放得很轻:“这样…不太好吗?”
狄叶想说其实是不太,若是今夜睡在一起,他能不能睡着就有待商榷了。
只是他虽是这样想,但一对上谢椋玉那张脸和直勾勾望过来的眼睛,愣是没说出来,话到了嘴边一转,生生变成了其他的:“嗯……也不是不好。”
谢椋玉的眼便又抬起来,冲他一弯,“那我便放心了,不过你若是觉得住在一起不自在,我也不会强求。”
话是如此说,可他手下已经开始收拾床榻,将靛蓝的锦被摊开来。
狄叶心脏扑通扑通跳,他摸摸胸口,试探着问:“大人,这床睡我们两个人会不会睡不下呀?”
“嗯?”
谢椋玉让开身,露出整张床来,这床宽宽一面,睡两人是绰绰有余的。
“……”
狄叶轻咳两声,揉捏几下手指头,看一眼那床,实在找不出旁的借口,干脆两三步走过去道:“那大人想要睡哪边?”
谢椋玉垂眼看他,衬着眼里的笑意,目光也像水似的温柔,“我自然是都可以。”
狄叶与他视线相接,募地觉得仿佛是被烫了一下,他慌乱地眨了几下眼睛,扭过头小声道:“我也都可以的。”
“好。”
谢椋玉看着他泛红的耳垂,弯了弯眼睛。
————
月色如水,流淌进屋内,照的一室朦胧。
狄叶在一片的静悄悄里慢慢睁开眼,借着月光偏过头看向身侧的人。
二人离得极近,能听得见一点轻轻的呼吸声,水一样的月光照在谢椋玉的脸上,照亮玉石一般的皮肤。
狄叶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静静看了许久,忽地就想起在江州家中二人初次趟在自己那床上时,他也这样就着月光看了大人许久。
不过是当时被看的人醒着,此时却是睡着了。
他慢慢地扭转了身子,脸颊贴着枕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碰谢椋玉浓长的睫毛,那睫毛蝴蝶振翅一般抖动了下,他忙收回手,紧紧闭上眼。
却是没能听到什么动静。
狄叶又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去看,恰对上谢椋玉弯弯一双眼,吓了一跳。
“大人……”他不自觉放低了声音,“我方才吵醒你了吗?”
“没有。”
谢椋玉笑道:“我一直醒着。”
狄叶睁大眼,“醒着?”他一直以为方才这人睡着了,这才敢动手动脚,这下好了,原来压根儿便没睡着。
他垂下眼,小声道:“我还以为大人睡着了呢。”
“你好像很喜欢碰这里。”
谢椋玉抬起手指,指着自己眼睛,指尖略略擦着眼睫。
狄叶脸一下红了,肩膀往后缩了一缩,却没有移开眼,定了许久才小幅度地点了下头,小声道:“我一直觉得大人的眼睛特别好看…”他顿了下,才不好意思地接着道:“睫毛长长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碰一碰。”
夜里总是静的过分,在这一片的静里,万物却都仿佛有声。隔着胸腔、一层薄薄的衣裳、被子,狄叶也能听到自己不规律的扑通扑通的心声。
他捏紧了被子边儿,在这短暂的一瞬想自己怎么在对着谢椋玉时心总是跳的厉害,半点儿不受控。
谢椋玉却抓着他的手起来,贴在自己脸上,从眉骨到眼尾,一点点滑下去,落在了唇边。
狄叶蹭到了一点柔软,手指不自觉抖了一下,在一阵心跳声里听到谢椋玉的声音:“以后不必在我睡着后,你喜欢哪里就碰哪里。”
“哪里都可以吗?”
狄叶只觉得自己心跳如擂鼓,简直要蹦出来,却莫名地忽然生出一股冲动和勇气来。
谢椋玉将他的手扣住了,指上那一枚凉凉的玉环贴上了狄叶的皮肤,他轻声道:“哪里都可以。”
狄叶不自觉地挪动身体,离他更近一些,小声道:“我知道了。”
他盯着谢椋玉的脸,忽然抬起手遮住他的眼睛,很块地凑上去在他刚才指尖碰过的唇上贴了一下,又很快地缩回来,拉起被子盖住脸,没了声音。
这一下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几乎叫人怀疑到底是真是幻。
狄叶蒙在被窝里,心跳的极快,可又不好探出头去,只得就这么在被子里干睁着眼睛。隔了不知多久,他感觉有一只手轻轻拉开了被子一角,月光重新落在眼睛里时,一个凉凉的吻落在额上。
和月光一样温柔。
————
再一睁眼,已是第二日清晨。
屋子里静悄悄,隐约听得见窗外几声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声。这几日一直在路上奔波,狄叶难得睡了一个踏踏实实的觉,睁开眼时整个人都清明不少。
他睡觉算不上十分安分,被子掀一大半的情况时常出现,可是今日起来,身上被子好好儿地盖在他身上,边沿被掖地整整齐齐。
身旁一侧已经空了,狄叶在床上躺了一阵子,盯着头顶的一片浅色幔子发了一会儿愣才缓缓回了神。
被子边儿掩着一点儿下巴,那股清雅浅淡的香气就顺着绵软的料子萦绕上来,好像要将整个人包裹起来。
这是和谢椋玉身上一样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