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面的人爬出来,蹲在了半合的棺盖上,木然地看着他,明显是不认得他,眼珠子转啊转,打量周围一圈,又打量他。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每一条路,对应的是一个人的过去。
往回走,相当于在慢慢走向这个人的少时。而那个成熟的‘祁不定’在他的起点等着他。
祁不定与他对峙片刻,又黑又瘦的胳膊伸下去,从堆叠的虫子里捏了个死老鼠出来,试探性地扔过来。
君临还在看他,那只死老鼠就带着恶臭捶在了胸口。
他从未想过,祁不定也有这样狼狈的时候。他只知道祁不定意气风发的一面,知道他少年天才,知道他万人敬仰。甚至说,他以为,那些东西祁不定生来就有。他蓦然发现,他从不了解祁不定。
他愣愣看着祁不定,好久,才出声,嗓子沙哑地不像话:“你叫什么?”
祁不定不说话。
君临看着他又伸手从棺材里捞出一只死老鼠来,他以为祁不定还要扔他,结果他眼睁睁看着祁不定一口咬下去,那些尸体上还有零碎的蛆虫在蠕动。
他伸手把祁不定手里的东西打掉,慌忙地在储物袋里找吃的,翻来覆去地找。手颤抖着,他像是要把自己急死,最后什么也没找到。
“怎么会没有…等等…再等等…肯定有的,肯定有…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没有…”
为什么是这样?祁不定不应该是这样的。
祁不定不应该是这样。
他深吸一口气,嗓子哽得难受,他自暴自弃松开了储物袋。他压根不用担心吃的,自然不会把吃的放到储物袋里。
祁不定盯着他看,啪一下跳到地上,快速爬走了,像个大黑耗子。君临追上去,也只是看着黑影消失在黑暗中。
“君临。”又是那道声音。
祁不定的身影从黑暗中显现,是君临的那具身体,换句话说,这是现在时间的祁不定,也就是方才牵着手的那个。
他无奈,“我本来想直接把你送去幻境出口的。”
他的手仍是热的,伸手拉他,没有十指相扣,只是拉着四只手指,将呆立的君临拉走,“那些事都是很早的事了。棺材里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黑黑的,四四方方,与外界的小房子没有区别。”
他们又到了那个路口,另外三个消失不见。
祁不定少见话多,“对我来说,棺材里和外面没有区别。其实,我可以用幻境留住你的,没有我,你要走好久的路,我的一生不是你所知的那么短。有关我的名字…”
他没说完,将君临带到了中心的位置,他还未说话,就已经醒来。
他趴在一个人的背上,他微微动了动,歪头,看到了祁不定的侧脸。
“醒了?”
“嗯。”君临伸手,环抱住祁不定的脖子,孩子般拱了拱他的脖子。
祁不定的动作僵了一瞬,随后继续往前走着。怕君临觉得丢脸没有说话,只是脖子间的濡湿越来越大,像是汗水,渗进了衣服。
祁不定。栖不定。
在名扬天下之前,是颠沛流离的半生。
祁不定只当他是再幻境里遇到了伤心事,不多问,假装没有发现。只是好久之后,脖颈处的眼泪终于开始干涸,他听到君临沙哑难听的声音:“祁不定…”
原来君临是为他而哭。
“嗯。”祁不定应了。
君临非常不要脸地把鼻涕蹭到祁不定衣衫上,“我没哭,我在流口水。”
祁不定笑出来,说:“好。”
“你怎么醒得这么早?”
祁不定解释:“我们换魂,正好错位。你直接放我出来了。”
君临轻微地皱眉:“我放你出来?”
祁不定还要说话,就听到君临抱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问他:“祁不定,别骗我。”
寂静。只剩下祁不定的脚步声。
君临听到祁不定的声音,在无尽的廊道里回荡,“君小临。”
这个称呼,只有三个人知道。
他的心落下来,顿时有些心虚,不再言语,抱着他的脖子,一时忘了自己已经醒来。过了许久,听到了走廊尽头的声音,才道:“我下来。”
两个人的脚步声,不对,是三个人。
君临扒拉一下脸,在地上蹦了蹦,自然而然伸手要去拉祁不定的手,拉住了要走,才听到祁不定的声音,“在幻境里,我很怕黑吗?”
君临瞬间撒开手,被祁不定拉住。
“我现在不怕黑了。”那声音坦坦荡荡含着笑意,“但我喜欢拉着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