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昕静静地坐在单人沙发上,双手交叠放在膝头,她没有插话,只是偶尔微微颔首,目光温和地注视着鹿南,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鹿南一个梦接着一个梦地讲,几乎停不下来,笔在纸上不停地写着画着,【烟】、【包子】、【汉堡】,圆圈越来越多。
等她一口气讲完,言昕开口问道:“你是说这段时间,你一直在梦见自己小时候?你在梦里陷入了回忆?”
“不全是。”鹿南摇摇头,将纸上三个圈连起来,“只有这三件事是真实发生过的。其他的梦……”她声音渐低,“都很不对劲,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她接着讲述那些荒诞的梦境:
和素未谋面的女孩扭打在一起;与现实中刚认识几年的李瑞浚在梦里成了积怨已久的同学;
因为一辆被人推下河的自行车发生争执;用美工刀疯狂地割自己的长发;被陌生的老师叫去办公室训话……
“这些事我从未经历过,”鹿南的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画着重复的圆圈,“那些人我也根本不认识。”
笔尖突然顿住。
鹿南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表情:“我有种强烈的感觉……”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些不只是普通的梦。”
言昕微微挑眉:“嗯?”
“我从小就多梦,”鹿南抬起头,眼神有些飘忽,“但这些梦……和我以往做过的任何一个梦都截然不同。”
言昕向前倾了倾身:“哪里不同?能具体说说吗?”
鹿南的眉头紧紧蹙起,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笔:“太过真实……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
她的声音渐渐发紧:“那些画面、气味、触感……”她突然抬起头直视言昕的眼睛,“而且它们之间有着完整的逻辑链条,就像……”她顿了顿,“就像在呈现一个连贯的故事。”
鹿南每次从梦中醒来,那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都如影随形,甚至不用等梦醒,在梦里面,她的大脑就一再告诉自己:鹿南,这不对劲!
但她无法跟人描述这种不对劲,因为梦境本就荒诞,异样也是正常。
直到刚刚,她在这里等言昕,将这段时间的梦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一股寒意突然从脊背慢慢爬上来,她的呼吸也跟着急促。
“言昕姐,”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你见过做梦是有逻辑的吗?”
她抓起笔,在纸上飞快地记录着,笔尖几乎要划破纸面:“每天的梦都不一样,但把这些天的梦连起来,”她的笔尖突然顿住,再抬头时,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居然有时间线!”
纸面渐渐被杂乱的线条和画着圈的关键词覆盖,像一张密织的网。
【买烟——6岁】
【肉包——7岁】
【汉堡——8岁】
【打架——长发】
【割发——短发】
【办公室——初中】
“虽然后面这三件事我都没经历过,但这些事情之间的关联太清晰了,通过梦里的场景和对话完全可以推断出,”鹿南的笔在【打架】和【割发】之间画了条箭头,“打架时我还是长发,这肯定发生在割头发之前,割完头发我剪了短发,接着就去了老师办公室。”
“这三件事都发生在初中。”她的笔尖重重地点在纸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墨点。
“你怎么确定是初中?”言昕身子微微前倾,指尖轻点纸面,“这些事不是都没真实发生过吗?”
“这正是诡异的地方。”鹿南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上那个墨点,“在那个办公室的梦里,我听见那位老师,提到了之前的初二联考,我想我应该是初二学期末或初三哪次大考成绩不理想,被叫去了办公室。割头发这里,李瑞浚身边围了好几个跟班,我当时就觉得他们眼熟,但一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梦醒以后我拼命回忆,我想他们也许和李瑞浚一样,是我现实中认识的某个人,可我把曾经的同学、客户,甚至连物业、快递、外卖这些都筛了一遍,可就是对应不上,后来……”她的声音有些紧。
言昕注意到鹿南的嗓音变化,她不动声色地将桌上的水杯推过去,鹿南却恍若未觉,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后来我才发现,一直都对不上人,是因为……是因为我的方向完全错了。”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