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了抿唇,捏着解约函的手指微微使劲。
卓智轩见他这幅样子,笑意一下子僵在了嘴角,十几年的相处让他隐约猜到了陈挽的想法,但他不敢信。
“你……你不是要……吧?”
陈挽没说话,拿着合同就要往外走,他要趁明隆的负责人还没走远,送还这一纸签函,说明自己的意思。
修改解约函需要经过层层审核,迟则生变,他不能等。
“喂喂喂……!!”
卓智轩伸手去拉他的肩,满眼不可置信。
“你疯了吗陈挽!是不是脑子烧坏掉,人变成白痴了,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这人豁出了性命救了人,反被解约就罢,现在对方主动免除了违约金的赔付,这个人还要眼巴巴赶上去给人送钱。
他活了半辈子就没见过这种死脑筋。
他按在对方肩上的手很用力,结果陈挽轻轻松松挣脱了,只是回头沉默地看着卓智轩。
那是一种柔和但异常坚定,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眼神。
卓智轩曾在无数重要的时刻见过这种眼神,知道面前的好友一旦下定了决心,就没有任何人能改变。
他长叹一口气,认命地挥挥手,“滚吧滚吧,滚快点还能追上……”
他还想语重心长地说道对方两句,抬头看到那人已经毫不犹豫走出了好远,出口叹息瞬间变成一句怒骂。
“妈的……最近别再让我看到你!”
这天杀的陈挽就是狗咬吕洞宾,摊上他真是倒八辈子血霉。
病房在十几层,陈挽坐电梯赶到楼下时,只看到明隆公务车远去的车尾。
他毫不气馁,当即打车去了芬利街。
陈挽没开车,昨晚是卓智轩送他来的医院,他在出租车上发信息同对方真诚道了感谢,还对自己急迫的行为说了抱歉,让对方赶紧回去休息,不必等在医院。
车程不算近,目的地都到了卓智轩还没回,估计是气得不轻。
陈挽拨通了负责人不久前留下的号码,对方也没想到十几分钟前才在医院见过的人,现在居然到了明隆楼下。
但对方毕竟见惯风雨,立马推去其余事务,把他迎进了会谈室。
陈挽言简意赅说了来意。
负责人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错愕,他愣了片刻,说自己做不了主,需要打电话问问上面的意思。
陈挽表示理解。
负责人匆匆出去了,将近十来分钟才回来,推门进来时身旁多了一个中年人。
那是赵声阁的特助,陈挽见过好多次,对方不知为何深深看了他好几眼,表情似乎有些复杂。
他是来传达赵声阁意思的。
“既然陈先生执意赔付违约金,那明隆一方不会拒绝。若是未能一次付清,年利率将按照5%来计算,您有异议吗?”
这应该大部分是赵声阁的原话,陈挽甚至能猜出对方听到助理汇报时的表情。
应该是相当的不悦。
果然,明隆这次没有丝毫留情,连利息都是按照最高的那一档来计算,说是下了狠手也不为过。
陈挽听到对方同意时反倒像松了口气。
他点了点头,没有犹豫。
高额利息对他影响不大,他会一次性付清违约金,动用自己账户里所能变现出的所有财产,尽可能减轻科想的资产损失,留够足以支撑公司下半年运转的流水。
即便接下来的好几个月,他会无比艰辛,昼夜颠倒睡眠缺失,几乎再没有任何的个人时间,只能出没名利场与各色聚会酒局。
那又如何呢,曾经不也是这样一步步过来的?
最坏也不过一切推倒重来,而现在科想还在,只是正处于危局。
陈挽有能力也有信心扶大厦于将倾。
双方签了新的解约函,又谈妥了解约后相关信息的保密及技术交接,签订了一系列保密协定。
忙完时下午已经过半。
事情终于尘埃落定。
陈挽身上的衬衫还是那天晚上穿的,手臂的伤口还缠着绷带,所幸在衣袖遮挡下基本看不出。
衬衫在这样的场合不会显得不正式,这也是陈挽心急之余,决定不作休整直接来改约的原因。
然而风尘仆仆的赶路、高强度的协约商讨,还是让他本就未恢复好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他最近瘦了些,衬衫穿在身上,衬得人苍白瘦削,但气场却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特助的目光不时停驻在陈挽身上。
尽管对方努力保持着最好的状态,对每个讨论环节的反应都冷静而敏锐,谈吐也叫人挑不出错,但特助还是在他身上看出了大病初愈的虚弱。
还是很年轻的年纪,就这么拼了。
他心里莫名浮现出赵声阁没日没夜高强度工作的样子。
陈挽和他是同一类人。
前者已经站到了巅峰的位置,而后者未来也必将崭露头角,成为海市的风云人物。
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只不过……
特助回忆起上司不久前让人噤若寒蝉的脸色。
特意绕了远路,会多吃很多不必要的苦,不像是聪明人会做的选择。
他暗暗叹息这个年轻人的倔强,在公务谈完后提议派车送他回去,对方笑着婉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