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星雨这微妙的质问仿佛是按下了金母体内的某个开关,她瞬间进入到了方才与简琼兰争论的状态之中:
“我不就‘嗯’了一下,我哪里同意了?这是我在思考的意思,你自己理解错了能怪谁?”
“还有,你这语气是怎么回事?你在怨我吗?你有什么资格怨我?长这么大连尊重母亲都没有学会,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
又是这样,金星雨失去了反驳的力气。他垂着头一声不吭,仿佛之前的那句话不过是金母的幻觉而已。
简琼兰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学生被骂,她急忙上前阻止金母道:“有什么话好好说,你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金母此时却有恃无恐,她在简琼兰那儿讨不到好,但她教育自己儿子,谁又敢多说些什么?!
金母连个眼神都没给简琼兰,她指着金星雨的鼻子斥道:“我想让你学理科我有错吗?我想让你好我有错吗?”
金星雨讷讷地念着:“学理不好,我想学文。”
“那我问你,许沐风、秦轩他们学文学理啊?”金母气得满脸通红,她把手提包上珠子攥得咯吱响。
“他们学理,我想学文。”金星雨像是语言中枢模块坏掉了一般,他能感到一切都在向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金星雨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徒劳地紧握住最后一丝念想不放。
“那不就得了,人家成绩那么好都选理科,像你这样的傻子才嚷嚷着要学文!”猜测得到印证,金母得意地一扬头。
就在她打算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金星雨毫无征兆地转身跑掉了。金母哪里容忍得了她身为母亲的权威被蔑视,她拎着包就要追上去,却被简琼兰一把扣住了肩膀。
“女士,您在我校的探访时间已经结束,请您即刻离开!”简琼兰向来避免和学生家长直接发生肢体接触,但她此时顾不上那么多了,任由金母这样闹下去,金星雨以后在全校面前都要抬不起头了!
被简琼兰这么一拦,金星雨已经跑得没影了。金母把简琼兰的手甩掉,她悻悻地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装出一副体面人的模样出门去了。
简琼兰跌坐回了椅子上,这都什么事啊......这会儿是晚餐时间,学生们都在外面活动,简琼兰倒也不怕金星雨出事。
但老师和家长之间的争执被学生听去总归不能算好,还有金星雨的选科问题,简琼兰长叹一口气,事已至此先吃饭吧,等晚自习的时候她再找金星雨聊聊。
简琼兰想得没错,金星雨跑出教学楼后发现到处都是人,根本寻不到一个清净的地方。
他只能漫无目的地走上了操场,焦灼压抑的心情却不允许金星雨拥有闲适的步伐,催着他跑了起来。
金星雨像一颗子弹般冲了出去,周围的同学纷纷为他让出通路。他们对此见怪不怪,以为又是哪位学霸在操场悟道了。
红色塑料跑道在眼前无止境地延伸,金星雨拼命向前跑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遮挡住了视线,喉咙里的血腥气也愈来愈重。
金星雨是极讨厌运动的,他讨厌那种剧烈运动过后的濒死感觉。以往这种苗头刚一出现,金星雨便会停下来,可这次他只是机械地迈动双腿,自虐式地享受着那弥漫开来的痛意。
跑吧,跑到天昏地暗,跑到世界崩塌,跑到......死。对身体的过度支配使金星雨的大脑也变得迟钝,他不着边际地想着。
人会把自己跑死吗?身体会有自我保护机制吗?夸父跑了那么久,最后却是渴死的,也许这会是他的结局吧......
“咚!”
操场中间突然飞来了一个足球,金星雨的脑海中混乱一片,他根本没有察觉到那破空的声响和气流的变化,被高速旋转的球体砸了个正着。
金星雨感到左肩传来了一股要击碎血肉的大力,他整个人都被掼飞了出去。闯了祸的那人赶忙跑了过来,他着急地问道:“同学!同学!你还好吗?需要去校医院吗?”
在疲惫的时候停下脚步,便很难再积蓄起再次出发的勇气。金星雨愣愣地坐在地上,感受那迟滞的酸疼在此刻一齐涌上来。
踢球的同学见金星雨这副怔忡的模样,他都快要被吓傻了,以为自己真把人给砸坏了。那人连声喊着金星雨,终于将他给喊回了魂。
金星雨摆了摆手,他累得说不出话来,也不想说话。那位同学担忧地把金星雨从地上扶了起来,确认他没有受伤之后才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