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裙葳蕤,陆扶摇没有理会还伏跪在地的二人,径直走到主位上,随手拿起了李旭轮刚刚写完的课业。
看了一眼面上带着心虚地李旭轮,陆扶摇垂下眼睛。
“旭轮。”看着李旭轮脸上显露出的胆怯,陆扶摇最后还是无奈抬手扶额。
“起来吧。地上凉。”
“哦。”李旭轮站起来扯了扯方才跪得有些发皱的衣服,伸手理了理头上的发冠,“母后。”
看着李旭轮那明显更肖似她的面庞,陆扶摇有些无奈,“陛下与其他孩童不同,二岁继位,三岁弱冠。母后大臣皆盼着能明事理、知进退。日后等陛下亲政,我大周的子民也能享天家恩泽,兴修礼乐。
“陛下可知方才言语是怎样的大逆不道?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①陛下既为君父,则更该以身作则,为天下之表率。可陛下方才言语之不恭,怎担得起既是对不起故去的先皇,更是对不起那些为辅佐陛下劳形案牍的臣子。”
“我错了。母后。”看着母后那严厉的神色,李旭轮却是极为不解。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几句玩笑话,母后听了却是如此如临大敌?
可是他不敢问。因为母后不会和他说太多。对于他,母后对他的要求永远只有八个字——快高长大,安心读书。
“我去弘文馆念书去了。”不等陆扶摇应答,李旭轮便勾着身子,耷拉着肩膀,拖着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走出了紫宸殿。
“哎!唉。”看着李旭轮那落败的身形,陆扶摇心底也隐隐有些后悔。
说到底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天大的错处也是她管教不当之过。话说得那么重,说得她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爱之深,责之切。娘娘说得,并无过。是陛下年幼,未懂其中关窍。”
苏寒清不劝还好,一劝,陆扶摇就像是火星撞上了干裂的柴火,烧得劈啪作响。
“你身为他老师,当时便该制止他开这种玩笑话。还任由他说去。今日来的人是我,若是崔晦明呢?他听了这般话语不知还要怎么编排李旭轮这不孝的罪过。他年纪小不懂事,你年近而立,难道也学他那般懵懂不通人情。”
喘了一口气,陆扶摇接着骂道。
“李宣再有什么不是,那也是李旭轮的生父,是我大周的皇帝。你就那么任由他编排?编排就算了,还让人听去了。幸好来的是我,若是其他人......”
“娘娘总是说起先帝。可也没人瞧得起先帝,不是吗?”
苏寒清的话着实让她顿了一下,令她不由撑起了下巴,思考他话中的深意。
“娘娘和崔大人,要的都是先帝这个名头,而非他这个人。”
像是听到了什么玩笑话,陆扶摇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她要他的人做什么?是嫌洛阳行宫不够孤寒,给自己添一添阴寒之气吗?
像是猜到陆扶摇接下又要说什么,苏寒清忙接着说道:“娘娘别说刺人的话。先帝听了,睡不安慰。”
嘴角绷了绷。陆扶摇还是没忍住,泄出了两分笑意。
算了。她生哪门子的气。李旭轮说便说了,听了不自在的人也不是她。李旭轮不懂事,她好好教导便是了。
“他在云州的地底下躺着呢!听不到!”陆扶摇挑眉,伸手拽了拽苏寒清的腰带,“他若是听得到,昨夜便该回来找我们来了。”
被陆扶摇扯住腰带,苏寒清顿时便呼不上气,脸腾的一下憋得红通,倒是比前些日子新罗进贡的胭脂还要红上两分。
“娘娘,这样不成体统。”
“装什么?”手微微使劲把人的腰折弯,陆扶摇手贴着苏寒清的脸,“我和你的事,你敢说你自己真的一点私心都没有吗?”
他不敢。
私欲是这个世上最难遏制的东西。披着圣人皮的文人惯会假作清高,他们说着存天理灭人欲,可是在世的人又有几个人是真正的圣人?或许真的有所谓圣人,但如今的陆扶摇不是,苏寒清亦不是。
他们只是凡凡红尘之中最易受蛊惑的人。为权,为欲。
“你不敢。”微微抬头亲了亲苏寒清那还没痊愈的唇角,陆扶摇轻声问道:“还疼不疼?”
苏寒清摇头。
“撒谎。”陆扶摇歪头,专门咬了一下他唇上的伤口。
“还疼不疼。”绵密的呼吸相互交错,陆扶摇眉毛微微皱起,好像真的是在心疼苏寒清。
“疼。”苏寒清喃喃。
抬手将人拉在座位上,陆扶摇又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唇角,“喜欢疼吗?”
“娘娘给的,微臣都喜欢。”
听到这个回答,陆扶摇好像并不是很高兴,微微摇了摇头,“那还是别喜欢了。疼在你心上,痛在我心里。”
伸手回抱住陆扶摇,苏寒清面色奇怪,“娘娘这些哄人的话,可曾对先帝说过?”
“说过啊。”陆扶摇玩着苏寒清腰间的玉佩。
那玉佩色润若凝酥,白中透着一抹暖意,是上等的羊脂玉料。指腹抚过之时,触感温润,倒是比李旭轮的肌肤还要更滑嫩两份。只是雕这玉佩的人手艺不精,线条凝涩,白白浪费了这幅好料子。
陆扶摇抬头看着苏寒清眼里闪过的异样,说道:“你也不必忌惮他。他回不来。就算他回来了,我们也是站在一处的。何苦自讨烦恼?”
“我知道。”握住陆扶摇玩着玉佩的手,苏寒清闭眼,“娘娘会记着先帝吗?”
陆扶摇没有回答,只是心不在焉地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你好不容易哄好的我,难道又要我生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