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庄真诚道:“多谢卢大人费心。这段时日辛苦卢大人。”
“职责所在,不必言谢。”
收拾好包裹,一旁小吏递来文书签收,韦庄按了手印便揖礼转身离去。
循吏们继续忙各自的事,韦庄平静地穿过庭院,走出决曹府门。抬头一看,月光清亮地照出街上一整片。寒气蒙蒙,夜空边际由一线月光抹出起伏不定的屋檐,向天际两端荡漾。
顾祉一死,他在临淄便没了落脚点。茫茫天地间,也真是无甚去处可以安身。
韦庄心里叹气,收回视线,拎着包裹往郡邸处走。
夜色浓重,步伐跟随这深夜也走得沉重。星夜被云朵遮蔽,街巷无光。韦庄侧目,身旁空无一人,却想起那天晚上从淄山脚下回城,与乔息一同搭乘轺车的时候,她就站在身侧。那晚也如今夜一般星月无光。
轺车偏狭小,多数时候单人搭乘。她虽不介意深夜与男子同乘,但浑身上下是有点抗拒的,他能感受到乔息偶尔的沉默中对他的排斥。
这倒没什么。让他有些在意的是她在黑暗中的双眼。
当时明明无光,乔息也直视着马车行驶的前方,并未看他。他的注意力却总是被扯走,不自觉地用余光去观察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宛如折射着流萤,眼底似乎光芒转动,自生光彩。而且她的视线像是有种轨道,具有吸引力,让人本能地顺着轨道去寻找她的双眼。
可是当他真的看过去,又发现那双眼睛和寻常人无异,也没有什么光彩,莫名的吸引仿佛只是错觉。
想来想去没个结果,韦庄只得将原因归结为大概是她长得漂亮吧。
回到郡邸,韦庄写了拜帖叫芝铜隔日送去二十一坊。
乔息一大早便收到韦庄送来的拜帖,还没回复,人已经跟着拜帖一起到了。
“乔老板这段时日肯定很忙,还怕你不得空见我。”
“是挺忙的。”拜帖扔到一边,乔息笑道:“韦公子,你考虑好了?”
笑容和语气十分热情,她却坐着没动。
韦庄脖子上的绷带薄了,只缠两圈,看起来即将痊愈。
察觉出她的冷待,韦庄颇为遗憾地叹气,“乔老板如今是待我不比从前了。”
“商人逐利而动,待钱最好。”乔息无所谓。
韦庄笑了笑,也不恼,随稻华指引坐下,道:“如果乔老板不打算按照公主的提议上京,准备用一些歪门左道的法子吗?”
“当然不会。”乔息觉得自己对他还算有耐心。
韦庄看着她片刻,正要开口又发现不对,“你眼睛怎么了?”
乔息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随意道:“睫毛碍事,剪了。”
他哦了声,再说:“既然商人逐利,那我和乔老板谈谈合作的事好了。”
乔息笑了,洗耳恭听。
“乔老板知道长安的顾国公府吗?”
乔息刚想回答,心念一动转而道:“不知道。”
“顾国公府祖上在楚阔帝一朝有从龙之功,延续近百年,至今仍是大楚唯一一位拥有国公爵位的大姓,也是当前根系最深、势力最广的世家。”韦庄简单介绍一番:“顾国公顾容冶是当今丞相,与雷氏联姻,掌握着九卿之一的大司农府,而他的两个兄弟与少府和水横都尉的孙刘两姓也有很深的姻亲关系。”
乔息听明白了。九卿中的大司农和少府都是管钱的,大司农掌管外朝财政,少府掌管皇帝的私人钱财,等于是顾氏借着与雷氏和孙刘两姓的联姻,把握住了整个大楚的经济命脉。
她记得顾容冶一代是三兄弟,跟她爹一样。顾容冶有两个弟弟,最小的一个叫顾容与,是顾祉那假户籍名义上的养父。
顾容与这个名字她只匆匆地看过一眼,后来顾祉将户籍上的国公府信息抹去便没再见过了。
韦庄还未明说,乔息便猜到皇帝想做什么。
按韦庄之前说法,随同上京的白蹊通和李伯样两家会靠向孙刘两位大人,之后可能招致牵连,说明皇帝或者太子可能想对孙刘两家下手。
皇帝病重,太子监国,商单的事是在太子监国后决定的,想针对孙刘两家的人是太子。
“陛下想铲除这几个世家吗?”乔息随口就问:“皇室缺钱啊?”
九年前当今圣上颁布算缗和告缗两令,积累了不少从富商手里掠夺过去的钱财,这才过去几年就缺钱了?这几年里也没见朝廷有什么大动作。
不是缺钱,那就是攒钱了。太子需要钱财,想必是登基之后要用大笔钱财做些什么。
韦庄还没答,乔息又问:“太子需要钱做什么?”
韦庄被她一连问得微微怔住,不免笑道:“乔老板很敏锐,猜得真准,难怪你有资助学子入仕的野心。”
他微顿,再道:“这些,不如到了长安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