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文看得眼热,沈纤慈身边这支护卫队伍是镇西侯拨给她的,听说都是上过战场的兵士,不仅武艺超群,光是那份气势就绝非寻常奴仆可比。莫说闺阁小姐用不起这样的护卫,便是养得起来,谁又跟她似的拿来装点门面呢,也不知她是如何从沈侯爷手里哄来的,真真是大材小用。
一旁的岳骏早就看出这队护卫的不凡之处,且不说人,单是那胯下骏马便教他诧异不已,这是产自西域的阿刺骨马,前年进供来的上等供马,一匹都难得,更遑论眼下的十来匹良驹同时呈现眼前。
不过很快他也没心思看马了,视线已然被中间那辆宽敞讲究的黑漆绘云纹马车给吸引了过去,那马车顶棚涂了上好的桐油清漆,日光下瞧来分外清亮,稍显厚重的帷帘遮得密不透风,将窥探目光全部阻挡在外。
不过是一晃神的工夫,那人那马那车便已井然有序地停了下来,随行护卫齐刷刷让出位置。
车帘掀起,先是从车厢内下来两个美貌丫鬟,又是放凳,又是打帘,将自家姑娘扶下马车。
这是连日来难得的好天,虽说日头正盛,却也尚存几分寒意。
沈纤慈穿了件天水碧的立领衫子,外边罩了件软绢衣裳,底下配着条素罗堆纱裙,缓步行走间,浮光流动,比那日光下的清水河河水还要轻柔妩媚,与往日相比,这一身真是素净得可以,连那黑鬒鬒的发间也只别了几支镶珠簪子。
嘉文上下一端量,顿时觉得自个儿头上插戴得多了,此时此地,锦衣珠翠反倒显得累赘不堪了。
话说岳骏本就存了个亲近佳人的心,却一直未得机会,此前遥遥一面,至今还记得那环佩叮当,裙裾摇曳,即使没瞧清面容,也已叫人心醉神摇,此刻瞧了个真切,但见其容光照人,肌若冰雪,颤巍巍牡丹承露,娇迟迟海棠映日,端的是赛西施,胜王嫱的倾国颜色,一时看得痴痴迷迷,不知今夕何夕。
嘉文自不理他,笑着迎上去道:“可算到了,我让人搭了个帐子,茶水吃食一应俱全,这个时辰,只怕你还没用饭,咱们先歇歇晌儿,边吃边聊如何?”
见有外男在场,沈纤慈既不挪步也不言语,黛眉微微挑起,拿眼去看嘉文。
嘉文素来知道她毛病多,怕她不留情面,掉头就走,忙压低声音解释道:“这是我大伯家的四哥,我身边人手不足,叫他帮着圈场子的,谁知他非要赖在这儿,赶也赶不走了,咱们玩咱们的,不必管他。”
沈纤慈略微想了下,怎么也没想起这是哪号人物,拂了拂衣袖,弯出个恰到好处的疏离笑容,“有劳岳四哥出力了。”
被那双千斛明珠觉未多的眼眸轻轻一扫,岳骏半边身子都酥麻了,当即打迭起精神,忙前忙后,殷勤备至。
殊不知在沈纤慈心里早给他打了个多事的戳子,给她献殷勤的人多如牛毛,被众星捧月惯了的沈大小姐可真不稀罕这点关切。
沈纤慈兴致缺缺地望着外边青草漫地的树林,拣着松子穰新栗糕和糖霜香梨饼吃了几口,便搁下了筷箸。
“嘉文,我看这林子寻常得很,能有什么猎物可猎呢?”
嘉文心头一梗,赔笑道:“林子是小了点,不过也有不少野物,我四哥又另找人放了好些猎物进去,獐子、麋鹿、野鸡、野兔、猞猁,还有一只老虎呢!”
沈纤慈眼眸微亮,顿时来了兴趣,“真的有老虎吗?”
“我可不是信口开河,确确实实有只老虎呢,不过是拔了牙的老虎,是四哥花重金从回春堂购来的。”为博美人一笑,岳骏可谓煞费苦心,那是出人又出力,下足了本钱。
嘉文接着说道:”京里回春堂的虎骨酒向来有名,但老有人说他家的虎骨造假,为了给自家正名,特地从辽东淘换了一只真老虎来。”
闻言,沈纤慈歪头笑道:“可是,即使他店里养着真老虎,也不见得药酒里就是用的真虎骨啊?”挂羊头卖狗肉的把戏,也是屡见不鲜。
嘉文见她爱听,便把那些外头听来的东西捋了捋,细细地说给她听,“可不是说嘛,但这么一来,人家的招牌算是响当当亮出去了,要提起虎骨酒,保准先想到他们家。”
沈纤慈兀自琢磨片刻,越发觉得这主意妙,看似是个笨办法,实则巧妙绝伦,信的人自然更加确信,不信的人图个新奇也会去看看,借着这个幌子,名声也就传出去了,目的已然达成,真老虎也就无用了,转手卖出去,连本带息都赚回来了。
不得不说这只老虎真是搔到了沈纤慈的痒处,若是能亲手猎到一只老虎,岂不是威风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