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州并不清楚他这句话在感慨些什么，是嘲讽自己工于心计，还是感叹自己将他算作了战局的一部分。她只是觉得，他低眉考虑的时间，似乎有点出人意料的长了。

半晌，冷齐贤终于点了点头。

在他点头的一瞬，莫清州随即继续发问：“还有一事，在下要请教冷大人。”

冷齐贤作洗耳恭听状。

莫清州看了眼彦北顾，彦北顾已经知道她要问什么，但他私以为这并不是试探这件事的好时机。但莫清州还是直言道：

“肃风部。”

“那个与世无争的北霁蛮族？”冷齐贤答得快，却转了眼神，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看着她。

“冷大人不会不知，宁西路的霁兵中，有一部分是我们先前从未交手过的，肃风部的人马吧。”

“我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这是他惯用的回答方式。说着，他已向彦北顾作了告退礼，侧身踏上马车的阶梯。

“小小一部，于霁钧大局也动摇不得分毫。清州你心细如发，这是好事。但凡事，不必想得太多。”

他的语气微妙一转，未等莫清州追问，便已回身上了马车。

莫清州随即转身挽住彦北顾的胳膊，快走了几步远离冷齐贤的马车。

三年时光，与冷齐贤的交锋中，她自知不能算是胜过。但女子独有的敏思却让她摸透了大半冷齐贤的言外之意。

此刻冷齐贤这急转的语气，加上还如初见时一样，云淡风轻间带着“你还太年轻”的姿态，她已有八分笃定：冷齐贤刚才那超常的沉思，是将肃风部也考虑在其中了。

这“擅动兵力”之责，若只有辰北路这一点战功的好处，自然是不值得，但若是加上肃风部就大不一样了。

“北顾，”她揽着他的臂膀，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肃风部那为首的蛮悍小将，对我们而言，是劲敌。”

“更是块肥肉。”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肥肉？”孟虎这时候拿着干粮过来，“这让大伙歇脚原来是要改善伙食啊。”

二人看着孟虎一笑，让孟虎更摸不着头脑了。

张惕守随即也过来了，于是四人围坐在土路旁，一手拿着干粮啃着，一手拿着树杈子在地上划着兵分三路的路线。

宁西路收复后，全军上下都放松了不少。大家仿佛都能感觉到，这仗打了这许多年了，如今也总该接近尾声了。

辰北路若是能顺利拿下，那便只剩下半个安瑰路未收复了。且安瑰路那边一直有朝廷的军队抵着，等他们去了，这仗就真的算是，马上，马上，马上就要打完了。

“惕守带兵回宁西路，你做事稳妥，那边又有屈文做稳固的后方。”彦北顾开始排兵布阵。

“虎子去成南路，辰北路与成南路相接处是平原，猛攻最可行。”

孟虎点了点头，他吃得快，有些噎住了，拿出水壶痛饮了两口后，顺手递给了张惕守。张惕守也喝了两口水，随手又递给了旁边。忽然意识到旁边是莫清州，正要收回时，被彦北顾拿了过去，又喝了两口。

彦北顾又从怀中掏出个小水壶，递给莫清州，轻声说了句“这水干净的，你喝”。并且他是嘴里叼着干粮，将壶嘴打开了双手递给她。莫清州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土地上勾勒出那几笔的兵力图，将水壶随手接了过来，抿了几口润了润嘴唇，又递了回去。

这次是张惕守和孟虎看着他俩一笑。

终南路的安排，彦北顾迟迟没有说出口。但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终南路是要地，西边就是国界，与辰北路相接处又地势险峻，北顾亲自坐镇才稳妥。那清州呢，必然是和北顾一起的。

“前朝终南督军谋乱，以致我朝帝王忌惮终南人。”莫清州知道，终南路是彦北顾的家乡，但终南人对家乡，总有些难以言说的纠结情感。

“难道你不想改一改这莫须有的偏见？”

说是兵分三路，借势而攻，其实从从军队入驻到道路调度，都少不了三城守将，乃至全路百姓的理解和支持。所以，若辰北路收复，也都该有三路百姓的功劳。这功劳，或就真抵得过那已过多年的前朝宿怨。

“当年我们从成南路起兵，第二个收复的就是终南路，转眼间六七年的时间过去了。”

彦北顾看着张惕守和孟虎，往事不该在战前重提，但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心中生起回忆。孟虎的家在成南、终南边界，而张惕守本吃的是朝廷的饭，是在成南、终南一带与队伍失联，后遇见的彦北顾。

“我们之中，也就只有你，没去过终南。”

他的言外之意是，他需要莫清州与他同去终南。

莫清州顿了顿，微微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孟虎，“我与虎子同去成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