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于军中,行动自如,要入帅帐,确实无人敢拦。
莫清州此番计谋,其中原委确实未曾向这位督军大人一一汇报。但她以为,以军中这几日的动静,加上他冷齐贤的手段,这些计谋她不必汇报,他也样样知悉。
“那督军大人以为如何?”莫清州开门见山,缓步至他的对面坐下,平视着他。
目光交汇片刻,她的眼神中敌意与不安交替暗涌,他的目光中却多了几分莫名其妙的友善。
京都朝堂上求娶的原因,他回京都期间发生了什么,他不也从未对自己提起半句。而仅仅回了趟京都城后,冷齐贤对自己的态度,居然有了几分微妙的缓和,这其中的缘由又为何?还是说他手段高超,只是给了她一场微妙的错觉?这些疑问,在当下,不容她细想。
无论如何,莫清州想,他们虽不是可以互相全盘拖出的挚友,但也算是同盟;虽也各怀心思,起码当前,却并不是刀剑相向的敌人。
“此局甚妙,”冷齐贤似乎回答得很快,在这四字落音时失了些平日的稳重。他自己仿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轻咳了两声,沉声道:“但恐怕,现实会与你计划的不符。”
他的本意是善意的提醒,他前来也只是为了帮她执局、坐镇。但此句一出,莫清州的脸色却一点点冷了下来,全然没了刚才对他表达出友善后的缓和态度,甚至是完全误会了他的意思。
冷齐贤此话,无异于是将一盆冷水泼在如火如荼的战线上。
她最忌战局未定时动摇军心,且冷齐贤语气笃定,他是否已暗中行动,给她下了绊子,还是他为了打压拿捏自己,竟不惜向霁人出卖消息——这些,她皆有理由怀疑。
她缓缓抬眸看向冷齐贤,双手不自觉撑在案几之上,仿佛下一刻就要拍案而起。
但终究,还是以理智压下了怒气。她直视冷齐贤,深眸之中,隐隐透露出冷锐。这眼神,似乎与彦北顾对待敌人时的眼神无异。
“冷大人,若臣下没误错大人的意,西北战局你我为友,共敌霁人。”
“我不管你是旧臣派还是新臣派,是效忠君国的正直之士,还是玩弄权柄的奸佞之人——”莫清州说到此时,才完全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了,但还是由着性子继续说了下去。
“你坏我的计,对你有何好处?”
她第一次独自坐镇,后来回忆起来,觉得自己像支一点就着的炮仗,也像只炸了毛的刺猬。
片刻,她平了平气息,看着冷齐贤,发现他双目微扩,呈惊讶之态。少顷,他摇了摇头,自嘲式地暗笑。
“你误会了。我无意害你,也不会害你。”他的语气又变得与平时的冷淡疏离无异。
“我只是来提醒你,此局要成,还差了一点火候。”
“什么?”莫清州眉心微蹙,紧随着他的话音急切地问。
他随即答道:“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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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惕守、屈文率兵到达西城门,望见西城门之上虽弓弩架列,却守卫寥寥,正如他们所料。
二人对视,眼神一凛。继而齐齐点头示意,举手为令,即刻攻打,速战速决。
北顾军攻势骤起,霁兵射下箭雨以挡,却因兵力稀少,显得箭势疏散。北顾军中前来西城门冲锋的本就是精中之精,战力皆为非凡,加之攻势有序,顷刻之间,云梯已搭就。众兵协力冲上云梯,仿佛攻下西城门已成定局。
然而,就在登梯兵已然登上一半之时,霁人忽然变阵——城墙之上,竟然腾跃起无数战马。
马蹄翻飞,于高墙之上交错奔驰。城墙之上的北霁骑兵齐举起战弩,一弩三矢并出,密如倾瀑袭来,霎时间如浪潮拍岸,北顾军登梯兵瞬间坠落。
张惕守、屈文心中一惊。
此等诡异战术,实在是前所未见。
御马无度,一弩三发,比起打仗,其势更像蛮荒原野上的围猎之法,不留一丝让对手喘息的余地。
“退……退!”屈文咬紧牙关,战损一时之间骤增,他不得不下令暂缓攻势,并即刻谴报信兵回营呈报莫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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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一计,聚全部希望于西城门急攻。”帅帐中,莫清州逐渐冷静下来,端坐着,等前方的战报传回,冷齐贤用淡然打破了沉默。
“若急攻不成,该当如何?”冷齐贤抬眸看向莫清州,语气重尽是循循善诱之感,但在莫清州听来,此言却如一把利刃狠狠刺向她的心。
莫清州双手扣住案几的边沿,指节渐紧,面上强壮镇定,暗声说了句“不会不成”。实际上,由于捷报迟迟未传回,底气已然不足。冷齐贤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继续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