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云容又问:“那雪要是积不起来呢?”
“积不起来……我就过来找你拿饺子盒。”
祝云容不说话了。
在这本该一个人的除夕夜,在京城鲜亮也疲倦的繁华里,在满目簌簌雪盈耳飒飒声的风月间,她感到一股天时地利人和的安宁。
她不舍得打破。
余光里,邹以珩转过头,正看她。
她没有看回去,眼睛望向空中落雪,心却吊在眼梢余光。
仙女棒依然在烧,火花噼啪,撩拨着周遭几许夜色。
燃到尾时,正到第三个路口,绿灯。
按照游戏规则,邹以珩该走了。
祝云容终于转头,与他对视上,目光缴缠间,倏然涌起一股冲动。
然后,她就真的动了。
邹以珩视野一黑,信号灯的绿光被遮挡,一只清瘦、微冷的手攀过他左肩,横插在前,阻隔了他的视线。
同时,祝云容身形一转,自他身后傍近。
在这一霎,从高二那年的晚霞,到今夜落雪,过往岁月涨潮般回拍向她。
她与邹以珩之间,留了许多很惊艳的回忆,从此生命里许多意象与他勾连。
她可以想见,日后她看的每一场雪,都是在看今日,就像九年间,偶然霞光入眼,记忆总会闪回当年的黄昏。
真是不讲道理的垄断。
这样的垄断下,置身事外太难。
不知不觉,她把好奇心投进他的过去,想象力又带他入了自己的未来。
她犯下独善其身者的两宗罪,混沌间已误入红尘相思门。
一粒雪落进她领口,蜿蜒直抵心房处,消融成一滴水落石出的呼唤,与那冷意一样深刻:
今生不与他发生点什么,真是怎么想都不会甘心。
就不蹉跎了……
于是,她微踮脚,唇抵着他的耳廓:“邹以珩,我想明白了。”
她说的是什么,并不很难猜。就听邹以珩轻轻提了口气,然后屏住了吸。
“想明白什么……”他的喉结滚动。
“我想明白……”祝云容突然就笑了,温热吐息入耳,在他炭火一样烧灼的心上滴了粒糖,“有花堪折直须折。”
半晌沉默。
然后,邹以珩屏了许久的气脱力般吐出,也随着她笑开,胸腔一震一震,带出混杂甜意的热度。
“有花么?哪来的花?”他的睫毛颤动,剐蹭她掌心。
祝云容蒙着他眼的手往下移,戳戳他侧脸。
就听他笑道:“啊~原来是我这朵英俊的高岭之花~”
祝云容被他逗笑:“邹老板,你真是我见过脸皮最厚的人!”
邹以珩不以为耻,得意地抬了下眉梢:“嗯,脸皮薄的脱不了单。”
祝云容就顺势问:“那你现在脱了?”
“嗯哼~羡慕吧~”
“跟谁脱的呀?”
邹以珩又开始装,“刚刚是谁跟我表白啊,好难猜呀……”
“等会儿!”祝云容就笑着捂他的嘴,“什么叫我跟你表白?讲点道理好吧,是你先的!我刚刚那是答应你!”
……
一个无聊问题,掰扯好多废话。
路口的信号灯红了又绿,绿了再红,轮换几度光影。
直到祝云容眼尖,望见一辆出租亮着“空车”牌,停在路对面等红灯,她远远地招手。
邹以珩也看了眼:“真让我走?”
“要有游戏精神。”
邹以珩就轻啧一声:“但我现在……身份不是不一样了么?”
“不一样了啊……诶我这儿正好有个小东西,”祝云容就装模作样掏大衣口袋,把盛袖扣的礼盒塞进他手心,“那送我男……送你当脱单礼物吧。”
她原本想说“送我男朋友一个脱单礼物”,话到嘴边实在张不开嘴。
“你刚想说什么?”邹以珩大概真的属狗,不该敏锐的时候瞎敏锐。
“我说,送你脱单礼物。”
邹以珩就微弯下腰含笑盯她,直盯得她耳根发红:“不对吧~你刚刚……不会咽回去了某个我想听的称呼吧?”
“没有!你别瞎说!”她双手在前交叉了一下,然后往远推他。
他就单手抓住她两只腕子,上前两步逼她更近。
信号灯倒着计时,红灯将尽,车眼见要开来。
祝云容两手环上他脖颈,突然在他侧脸亲了一口,又趁他怔愣之际笑着跳开。
与此同时,出租车停在不远处,“滴滴”摁了两声喇叭。
“你快回家过节吧!祝你全家新年快乐!我今天很高兴!”相隔几米距离,她笑着,晃动双手朝他大声说。
邹以珩看着她,一颗心与今夜的雪一样,轻易就融化。
祝云容是真的很高兴,说完又朝司机师傅喊了句:“师傅您辛苦,我男朋友就麻烦您啦!祝您新年快乐,来年发大财!再见~”
边说,她边面朝他们,倒退着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