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章适时拱手:“李姨待我不薄。”
宋明溪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恍然大悟,忙不迭道歉,膝头碾碎青砖上的积雪:"我错了!我不该......不该怀疑嫂子......"
李关崖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架在宋明溪脖子,咬牙切齿:"亏我还当你是兄弟,原来竟是这般狼心狗肺的东西!"
“嫂、嫂子……”宋明溪本能地想躲,却不敢动。
“别叫我嫂子!”
“我、我我我,我知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少年翻来覆去地道歉,聪敏机灵的小嘴这时却不知所措,羞愧得想找个狗洞钻进去。
李关崖问道:“大小姐,如何处置。”
钱青青扫了一眼不动如山的宋章。
“庄敬尽礼曰安,宽容平和曰安,中心宅仁曰安……往后,家中清扫收拾、灶台桌碗打理,都交给他,以观后效。”
“哦……”李关崖这一生“哦”几乎带着叹音。
钱青青用食指弹开刀身,让李关崖退至一旁,弯腰拾起半片残瓷,指尖抚过瓷片边缘的缺口,轻声道:"明溪弟弟,下次若再提'灭口'二字,我便用这瓷片割了你的舌头。"
说罢,挑衅似地看宋章,后者不语,回以微微一笑。
李月解下围裙,往宋明溪手里一丢,冷脸道:“走,跟我去灶台。”
宋明溪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抹抹眼泪,乖乖跟上。
片刻后,灶台远远地飘来苛刻的教导声:
“皂角都不会用吗,除了舞刀弄棒还会做什么……”
“锅具和碗筷要分开,用草木灰,和灰清洗,柳叶刷碗……”
“丝瓜瓢专搁置此处,切不可将浴间的丝瓜瓢拿来用,记住了!”
“轻拿轻放,家里的碗和罐就这么几个,摔了你赔啊,真是个废物……”
宋章事不关己地回了屋。
钱青青吹灭烛火,爬上窄榻:“怎么样,试探出来了?”
宋章躺下,没有了屏风遮挡,他这个角度能看见她完整的睡姿。
“夫人何意,为夫不懂。”
钱青青转了个身,改为平躺,翘起二郎腿:“装蒜。”
这不就是“周瑜打黄盖”,试探她和李月会不会出卖他吗?
“夫人英明,明溪自作自受,随你们责罚,无须看我面子。”
明明已点破,仍毫无羞惭之色。
能屈能伸大英雄,宋明溪不是,他才是。
钱青青冷笑起来。
“苦肉计,我依你一回。李月出身草莽,不如你这大户人家少爷金贵,但人心是平等的,她真心待你,贺思尽心医你,今日事,可一不可再,可暂不可常,懂了吗?”
这下,宋章终有愧意。
最后,钱青青丢了一句:“多疑是病,望你早日痊愈。”
宋章默然良久,回了一句:“谨遵夫人之命。”
*
夜里的九华殿很热闹。
老皇帝去年大病一场,龙体虚弱许多,总是无故畏、手脚冰冷,太医院说不宜见风,殿内燃着十六座仙鹤铜灯,已熏烤得诸官员汗流浃背。
钱正道满头大汗站在一侧,汗水顺着脸和脖子直往衣襟里流淌。
轮到淮州牧张淮禀奏,他抹了一把脸,跪直身子:
“一两银子能买十石粮食,每人三日一升,今年大水,春种已绝,淮河的补决款、抚民款,和工部仔细议过,至少须三万两,这已是在预款上减了又减。”
淮州的一个官员在旁应声道:“淮河灾情虽已按下去,但仍有流民五万余,这些人无家可归,着实可怜……”
钱正道却不以为然:“户部的钱预支得差不多了,帝陵新址还须添些物料,估摸要十万两。淮州邻居扬州、豫州皆有余粮,不如移民就粟,或移粟救民,总能解灾民燃眉之急。”
张淮叹气:“钱尚书有所不知,这次水灾,扬州、豫州也被波及。淮州灾情最大,长公主殿下不辞辛劳,亲自报灾、勘灾、审户和发赈,故而统来的数比扬、豫二州快些。”
说罢,张淮期盼地看长公主那边。
长公主祁经燕站出来:“禀父皇,张淮所言不错,儿臣预判,要不了半个月,扬州、豫州那边也将粮草告急了。儿臣知国库缺银子,赶回来,便是想尽快找法子筹措,以免等扬、豫二州受灾情况报上来,我们措手不及。”
钱正道却不紧不慢,“扬州、豫州没粮,就再远些,开州、涒州……”
祁经燕断然道:“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