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浅一点都不怕小五甩手走人,或者说她对他半点兴趣都没有,没什么可问的。
白澈不久便会赶到救她走,这是哪对于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顺坡下主要还是想省点力气,万一一句不合作砸他头上,对方心理承受差要跟她干一架那可就有得累了。
但是她又不想表现得太配合,失了一身修士骨气,便佯装出卖林凛央、装装傻拖延时间,想着法得寸进尺。
“可以,但得我先问。”小五回答地十分爽快,这在于浅意料之中:“没问题,松绑吧。”
小五胳膊一抬,于浅身上的绳子随之消失,整个人猝不及防摔在地上,手扒在一旁的树干上借力站了起来,搓了搓被绑了许久的上身躯干。
小五瞥了一眼活动双腿的于浅:“你逃不掉的,这里所有生物都对你存有敌意,你只要站在这棵树的十步以外,这谷中看似柔弱的花花草草就会把你啃得骨头都不剩。”
于浅无声哦了一下,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食人谷啊,怪不得时不时能听见一阵阵轻得不能再轻地呼吸声。
“修真界各门派招弟子的法子不一,但若收了能力出众的弟子都会如获至宝,在入门仪式上不说昭告天下,那也会人尽皆知,你的小师妹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加入天穹派的?”小五不给他磨叽的机会直奔主题。
于浅靠着树躬下身一下一下揉膝盖,抬头问:“天穹派门下能力出众的师妹比比皆是,不知你说的哪个?”
“十一年前,大概八月中旬左右加入。”
林凛央何时加入天穹派于浅是真不知道。但十一年前八月中旬,她记得那是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实际上,于浅记不清这么具体的,只知道是十一年前,可小五一句八月中旬一下子就将她拉入那年秋天的记忆中。
那是一段于浅想抹去却无法抹去的记忆,是她最接近绝望的时刻,哪怕现在身处食人谷面对鬼主,心里都不曾有过一丝惧怕。
本来都忘到犄角旮旯里了,现在被他冷不丁地一提,鸡皮疙瘩又爬满了背,若是林凛央没有路过,后果不堪设想。
而他不仅知道,还记得这么清楚。倘若有人问于浅,林凛央何时加入天穹派的,她都不一定随口就能说出来。
于浅道:“林凛央是师父从穹山峰破例提上来的弟子,穹山峰峰主都不清楚她具体什么时候加入的,入门名册上并没有她的名字,只知道她似乎从小就住在穹山峰,推测可能是穹山峰男女双修不慎所得之子。”
“你一个外人,怎么就这么武断地认为她是八月中旬来天穹派的?”
小五鄙夷:“啧啧,你们天穹派管理制度也太差了点,野合居然也能产子。”
“穹山峰和天山峰是两个级别的教养场所。”于浅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穹山峰的弟子不是捡来的,就是穷苦老百姓生太多养不起送来弄口吃的,他们并没有收入,年纪太小能力有限,做不了什么。不如天山峰,处理异务、下山祈福等等各方面收入来源多,投入的人力资源自然不如天山峰。”
起初,穹山峰是天穹派始祖梵净真人用来收一些仙骨奇佳,却没银子进好的门派修道的弟子,
梵净创修道门派那会,修真界门派屈指可数,没这么多人崇尚修道,收入微乎其微,入不敷出的情况下只能将提高入门费高,一度达到令人望而却步的程度。
那些根骨奇佳,却没银子进门派的修士只得打退堂鼓。
见此境况,梵净真人惜才若渴,开辟穹山峰,无论男女老少都可以来此作为期一个月的修炼,到期若修到了可观的程度便能留下,反之离开。
如此一来,近些年,墨阳道人离成仙只差两阶,动不动就闭关修炼,天山峰的事尚且顾不暇,有的需要战风搭把手,穹山峰更是疏于打理,久而久之,便成了如今这模样。
于浅腿缓过劲儿来了,索性盘腿席地而坐,道:“与其说穹山峰是个天穹派的支峰,不如说是个收容所——抱着的、站不稳的、满地打滚的、满屋子跑的……什么年龄段的都有,大的带小的,再大点活就更多了,轮流砍柴做饭……”
“这里就像是他们的家,在穹山峰成亲的也有。这样的环境中照样有修炼成金丹的孩子,私下双修诞子的不过少数。”
“再者,”于浅又觉得坐着太没气势了,噌的站起来道:“双不双修是他们的自由,只要不滥交,天穹派没权利干涉,这里就像他们的家,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指指点点?讨人厌的阶级修到顶了。”
“天穹派怎么走到今天的我比你清楚,实在用不着气急败坏。”小五轻笑了一下,“也就是说,那林什么……林、林林央?林凛央?好拗口啊这名字。林凛央也做过这些事?”
“那是自然。除去给了可观入门费的,都要去穹山峰待上一段时间,无一例外。”灯草光闪过,在背后阴影的衬托下,更显于浅英气逼人气质。
“真是难为她了……”小五道,“那是谁送她来天穹派的呢?”
“都说了她从小就住在穹山峰,你听不懂吗?”于浅没了耐心,“你这个人……”
“你们那个峰主说谎了,回去问问吧。当然,前提是你对我所说都是真的。”小五似乎不太纠结于浅所说是真是假,反而自己转移话题:“说说你们两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那瞬间,于浅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我们是在苍凤山下认识的……”
“我问的是怎么认识的?除了地址我还要听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小五察觉到黑暗处的于浅没方才那么张牙舞爪,像受惊的兔子似的,在黑暗角落中瑟瑟发抖。
小五试着朝她走去:“或者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等一下,”于浅盯着他缓缓移动的脚突然顺道道,“你问了我这么多,该到我了吧?”
小五不置可否微微颔首。
“能让三阶鬼主言听计从的只有鬼仙王了吧,渊雾是否在附近?鬼仙王抓这些我们寓意何为?”
“若想挑起事端,直接开打便是,你们鬼界向来不讲道理,这种做法更符合你们个性。或抓到我派弟子后,随便找个‘这五人乱闯鬼族地界’之类的由头当众斩杀,引起公愤的速度岂不更快?何必大费周章捆着,还将六个人高马大的青年这边移到那边,累不累?”
于浅语速加快,面朝小五一直盯着他一举一动,双手背后布料摩擦地窸窣声在静谧的谷中尤为明显。
“你在干嘛?”于浅明显是在转移他的注意力,小五察觉到不对,迅速移形换影到她面前,刚显形,扑面而来的树叶令他下意识朝一边闪身。
再次显形时,一只小灰鸟出现在他眼前。
“这是……什么?”小五有点楞。
于浅道:“你连鸟都不认识吗?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
是个人都看得出这是鸟,这只鸟在哪儿都不奇怪,出现在食人谷就让小五不得不怀疑它究竟是个什么了。
“你刚刚就是在藏它?若只是只普通的鸟,需要藏么?”
“倘若你是个连小小鸟儿都不放过的狠心之辈呢?”
“真稀奇,自己命不要紧,要紧一只小鸟……这小鸟究竟有多神奇呢。”
兜帽黑洞洞的,透着阴森寒气,披风长至及地,将他全身都盖得严严实实,里头有没有个人还真不好说。
他朝云深抬起聚满黑雾的右手,后者立马被吸了过去,翅膀扇断也于事无补。
“你放开它!”于浅蹭地站了起来,用力过猛一阵晕眩,扶了一下树干,迅速收回手,气成丹田尽量显得有气势地说道,“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鬼主抓着挣扎不断的云深端详一番,轻笑了一下,“还真只是只普通的鸟,既然如此,那你一定是藏了其他什么宝贝了。”
说完,他便随手把云深丢在铺满枯枝的地上,瞬移到于浅面前,掐着她的脖子:“是你自己拿出来呢,还是我亲自动手呢?”
于浅灵力尚未回身,根本没任何反抗的余地,只能任由他抓着自己的命脉靠着树干一点点往上移。
于浅猪肝色的脸上崩起条条青筋,张着嘴试图汲取更多的空气,却无事无补。
完了完了,这真的是要死在区区一个鬼主手里了吗?而且还是不战而死,也太丢天穹派的脸了吧。要是能跟凛央一样,有在凤尾玉令里存灵力就好了,不然也不至于连把防身的剑都召不出来,只得任人鱼肉。
云深啊云深,你可千万不要跟他拼命啊,赶紧跑啊,我只能用这个方法护你最后一次了……
于浅感觉到自己视线越来越模糊,脑子嗡嗡作响,抓着小五的手指放松了力道,挣扎也没那么激烈了。
忽然,一阵狂风袭来把两人掀得老远,离开钳制的于浅伏在地上摸着自己的脖子剧烈咳嗽一番,调整好气息后,抬头发现一个庞然大物立在不远处。
“阿浅!”
忘忧与林凛央赶到时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此物生得如鹰一般的喙,体型比普通的鹰大上好几十倍,有半棵树那么高,生长出来的粗枝丫被它头顶折了好几根,灰溜溜的眼睛正瞅着于浅。
它上半身微微往前倾斜了一下,大概是想去到于浅身边,发觉有点不对劲,低下头盯了半晌胸脯,又先后抬起左右翅膀看了看,傻了,最后向于浅投去疑问的目光。
于浅比它更懵:“你……哪位?”
那只还没出声就听见鬼主哈哈道:“我就知道你这并非普通小鸟儿,十分感谢你养着它,得来全不费工夫。不过,鸟奠应该也起了不小的作用!哈哈哈哈——”
“啊?你是云深啊……”于浅有点难以消化这个信息,歪头看着他,“你变得这么大,我还怎么带你回天穹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