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凛央愕然:“你从何处得来的?”
惜双摇头不语。
林凛央看着他掌心向上修长的手指朝里勾了勾。想空手套鬼录?门儿都没有。她转身往门外走去,下一刻却被惜双捞回来摁在墙上,林凛央顿时脸刷白,失声啊了一声,咬着下嘴唇,没受伤的那只手捂住肚子,身子微微向前倾,靠着墙缓缓蹲下。
那瞬间,林凛央感觉自己五脏六腑全都被这一下撞错了位,胃里头翻江倒海,先前被拳脚光顾过的地方剧痛足以让她嘴角直抽,一股腥甜冲上喉头,又止于喉头,未吐出。视线朦朦胧胧,仿佛又回到了蒙头被打那一刻。
顾着林凛央风都能吹到的身形,他很有分寸,根本没用力,只搂过来收胳膊时急了些,惜双心说玩心真大,十几年了还玩这一招。可转念一想,过了这么多年,她早就不是那个鬼灵精怪的姑娘了,被墨阳道人养得一举一动都板板正正,不可能为了不交出《鬼蜮录》就做戏。
意识到林凛央可能受了重伤,惜双慌了神,不知所措地跟着她蹲下,想掰直身子检查又怕弄疼了她,只低声问道:“哪里痛?腹部吗?钝痛还是绞痛?腹上部还是腹下部?”
林凛央咬着牙抽出惜双在把脉的手,推开他的。惜双指尖在滑过光洁的手腕,凌乱地搏动使惜双心里一沉,一手搂肩一手轻按腹部,问道:“谁干的?”
短时间里被打成这样肯定不会是一个人,从林凛央洁白的脸上来看,对方有意避开容易发现的地方,似乎不想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谁干的,她也不清楚,站都站不稳就被蒙头踹在地,随之而来的是密如雨,重如铁的拳打脚踢,还听到一个女声:“别踢,别留下证据。”
有人喘着气手却没停,问:“那你为什么可以踢?我实在不想用手碰她。”
“师姐脚不沾灰,踢一两下看不出什么。”
那人强调:“她害我丢了这么大一个脸,我不想用手碰她。”
“那你用灵力。”
“用灵力哪有拳脚解恨?”
“给你泄愤的机会还多话?”
那人没再多话,尽可能地用最大力捶打林凛央。
林凛央哼都没哼一声,尝试开口说点什么,却张嘴都费力,蜷在灰尘扑扑的地上,默念平心静气诀,满脑子都是——“不能生气不能生气,他们会死的。”
“刚召了修罗,再捅篓子的话师父会失望透顶的。”
“可以控制住的,一定可以的。”
她还回忆了一些令自己开心的过往,这才将体内蠢蠢欲动的奇怪力量化解掉。
不知过了多久,拳脚停了,林凛央躺了半晌,才蓄力站起,扯下头上麻袋,用手背擦掉嘴角血迹,看着上头的符文笑了,这些人怕事又要惹事,为了以防万一还在麻袋上画了隔音纹。
没用。林凛央嗤之以鼻。
林凛央疼得冷汗涔涔,没力气再推开,任由他在肚子上或轻或重地按压,按到伤处毫不掩饰地露出痛苦之色,腰弓成一尾虾,瞪大眼睛看着他,就差没直接上手呼了。
惜双小声哄道:“我轻点我轻点,是这里吗?”惜双手掌轻压她肚脐周围,林凛央脸一下就红了,要拍开惜双的手,可能是疼得不太清醒的缘故,没注意到惜双手已经移开,而自己的手刚好在空中与惜双的手相撞,没刹住力,掌心覆在他的手背,又摁回了肚子上。
屋外站在树上的百灵鸟叫得格外欢,树枝丫随着百灵鸟地移动敲打窗棂。林凛央尬得不行,手拿开不是不拿开也不是,腹部感受到惜双掌心手温透过布料直达肌肤,手背宽大温暖,让人有种想好好握住的冲动。
这个阴错阳差在外人看来,林凛央是很渴求惜双摸她肚子的。
若是这里站了认识林凛央的人,定会目瞪口呆:万年冰霜都要化了?果然是春天来了啊。
林凛央抬头,两人目光在阳光下仓惶相撞,氤氲出愈加暧昧的氛围。她率先仓惶别过头,撇开他的手道:“可以了,先生开个好得快的方子……”
话未说完,惜双在林凛央掌心上放了一枚丹药,黑黝黝的,泛着光。
林凛央有些踌躇,迟迟不肯放入口中。
惜双倒了杯水递给她:“我要真为了鬼蜮录不择手段,直接拍晕你更快些不是吗?”
林凛央这才将药丸就着水服下药,“方才先生说你也有一本此书,能否借予我看看?”
惜双不言不语瞅着她。
好吧,是有些过分了些。方才惜双说要她拿出鬼蜮录时,自己脸有多黑她能根据惜双的反应想象得到。现在要他拿出来不愿意也情有可原。
林凛央有些尴尬地捏了捏耳朵,惜双失笑:“也不是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你无非就是想确认两本书是否有出自同一人,有无出入。”
“我的那本没有标明作者。”林凛央道。
惜双点点头:“看来想要知道答案,就得拿出来校对一下了。”
林凛央做了个“请”地手势。
惜双推开门,让暖暖春风带着生机勃勃的花草味灌进房间,他道:“在下虽不是什么好人,但抢夺他人宝物这样下三滥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林凛央放下顿在半空的手。
惜双见有戏,趁热打铁,慢慢悠悠道:“你用不着这么警惕,我人在你的地盘,就算抢到手了,也逃不出苍凤山。”
也不知是哪句话打动了她,竟真鬼使神差地将锁了又锁的《鬼蜮录》拿出来了。
可她依然没放松,站在离他老远的地方,惜双一走近,她就拉开距离,惜双无奈只好掏出自己的书,林凛央这才慢慢靠近他。
惜双的书比林凛央的要新一些,书封没有褪色纸张也无泛黄,甚至给人一种从来没翻过的错觉。
两本书放在案上被林凛央同时翻动着,将要结束时,一只灰色的小鸟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绕房间转了一圈停在漏窗上,“唧”地一声,于浅的声音从它的喙中吐出:“凛央,宣阳殿,急事,速来。”
看来师父已经被她闹腾地提前出关了。
“既然有急事,你就先去忙吧,左右都校对完了。”惜双随手抄起一本书就往怀里塞,大步流星往外走,还未到门口,被一只细小的手臂挡住去路,“先生拿错书了。”将崭新的《鬼蜮录》拍在他胸膛上。
惜双接过,勾了勾唇角,将缝了几道的《鬼蜮录》单手捧给她。
林凛央白了他一眼,又狠狠指了指。
这一番不很友好的举动,愣是让惜双看出撒娇的意味来。
努嘴发狠的林凛央有些得可爱过头了。
惜双看着片刻前林凛央经过的门扉,因行动而飞扬的衣角仿佛还停留在视线,经久不散。举起手中的书遮住投在他脸上阳光,《鬼蜮录》在阳光照射下变回快要散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