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的夜晚，俞辰浑身湿透地冲进宿舍，手里的伞在狂风中早已失去作用。
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发现宿舍空无一人。
——祁骁又不在。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了。
自从上周祁丰来校后，祁骁变得神出鬼没，常常一整天不见人影，回来也是深夜，倒头就睡。
两人之间的交流锐减到只剩“吃了没”、“早点睡”这样的客套话。
俞辰脱下湿透的T恤，拧出一滩水。
他本该在工作室通宵赶设计图，但导师临时取消了会议。
手机震动，是程墨发来的消息：「看到校园论坛的帖子了吗？」
俞辰皱眉回复：「什么帖子？」
程墨发来一个链接。
俞辰点开，标题赫然写着《金融系高材生为同性恋人放弃剑桥交换机会，值得吗？》，发帖人“旁观者”详细描述了祁骁如何拒绝顶尖学府的邀请，只为留在江大陪伴建筑系的男友。
评论区已经吵翻了天，有人感动，更多人质疑甚至嘲讽。
「真的假的？」俞辰手指发抖地打字。
「我刚问祁烨，他说是真的。交换项目是祁骁父亲安排的，他上周当面拒绝了。」
俞辰胸口发闷，手机滑落在床上。
原来祁骁这几天的反常是因为这个？
为什么不告诉他？
是怕他内疚，还是...根本不想和他商量？
门锁转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祁骁走了进来，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苟，左耳的铂金耳钉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看到俞辰，他明显怔了一下。
“你没去工作室？”
“会议取消了。”俞辰直视着他，“剑桥交换是怎么回事？”
祁骁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慢慢放下公文包，松了松领带：“谁告诉你的？”
“全校都知道了！”俞辰抓起手机晃了晃，“为什么瞒着我？”
“我没想瞒你。”祁骁的声音异常平静，“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
“合适的机会？”俞辰声音提高，“在你拒绝之前？还是之后？”
祁骁走到窗前，背对着他：“即使告诉你，我的决定也不会改变。”
雨点猛烈敲打着窗户，像无数细小的锤子。
俞辰盯着祁骁挺直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阵陌生。
这个西装革履、冷静自持的祁骁，和那个会为流浪猫买猫粮、会在屋顶给他过生日的祁骁，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人。
“你应该去的。”俞辰艰难地说，“那是剑桥。”
“我不需要。”
“我需要！”俞辰猛地站起来，“我不想成为拖累你前程的负担！”
祁骁转过身，眼里闪过一丝痛楚：“你从来不是负担。”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俞辰声音发抖，“我们可以一起商量，想办法...而不是你一个人做决定，然后从别人那里听说！”
“因为我知道你会这样反应。”祁骁走近一步，“你会坚持让我去，不管自己怎么想。”
“我当然会！那是你的未来！”
“而你是我的现在！”祁骁突然提高了声音，“俞辰，不是每个人都把学历和头衔看得比一切都重要。”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俞辰心脏。
他咬住下唇，眼眶发热：“所以你父亲是对的？我会拖累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俞辰抓起枕头砸向墙壁，“瞒着我做重大决定，然后消失好几天？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信任？”
祁骁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保持冷静：“我这几天在处理事情。父亲切断了我的经济来源，我需要重新安排很多事。”
“又是这样！”俞辰苦笑，“一个人扛所有事，把我当什么？需要保护的瓷娃娃？”
“我只是不想你担心....”
“不，你想证明没有你父亲你也能行。”俞辰一针见血，“而我只是你反抗他的一枚棋子。”
祁骁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你真是这么想的？”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雨声填补了空白，却让气氛更加凝重。
俞辰知道自己说了过分的话，但愤怒和受伤的感觉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也许我们需要冷静一下。”祁骁最终说道，声音低沉而疲惫。
“什么意思？”
“我搬出去住几天。”祁骁走向衣柜，拿出一个旅行袋，“给你空间思考...也给我自己。”
俞辰站在原地，看着祁骁机械地往袋子里塞衣服。
他想说“别走”，想道歉，想追问祁骁这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话语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祁骁收拾得很快，最后看了一眼宿舍，目光在俞辰脸上停留片刻：“有事打电话。”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在俞辰心里砸出一个大洞。
他慢慢滑坐在地上，抱紧膝盖。
窗外的雨更大了，像是要把整个世界淹没。
-----
三天过去，祁骁音讯全无。
俞辰把自己埋在设计作业里，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程墨和祁烨轮流来看他，带来食物和安慰，但谁也没提祁骁去了哪里。
“他住在我公寓。”第四天晚上，祁烨终于坦白，“整天对着电脑工作，几乎不说话。”
程墨递给俞辰一杯热茶：“你们需要谈谈。”
“谈什么？”俞辰盯着茶杯里旋转的茶叶，“他显然不信任我。”
“正相反。”程墨推了推眼镜，“他太在乎你了，所以不想你卷入他和父亲的战争。”
祁烨点头附和：“大伯这次做得太过分了，不仅断了骁哥的经济来源，还威胁要取消他继承权，除非他立刻去剑桥。”
俞辰胸口发紧：“他...真的拒绝了继承权？”
“暂时冻结而已。”祁烨摆摆手，“骁哥早有准备，大一起就开始自己投资，现在根本不缺钱。但大伯不知道，以为这样能逼他就范。”
程墨轻声补充：“祁骁不想让你知道这些，是怕你自责。”
“我已经自责了。”俞辰苦笑，“如果不是我，他不会...”
“停。”祁烨打断他，“骁哥最讨厌这种话，他选择留下不只是为了你，还为了他自己。大伯一直想控制他的人生，这次是他第一次真正反抗。”
俞辰想起祁骁说过的话。
——“父亲年轻时想学建筑，被他父亲强行按头学了金融。”
也许这次冲突远不止关于一场恋爱，而是两代人价值观的碰撞。
“他手机屏保还是你们的合照。”祁烨突然说，“虽然整天板着脸，但每次手机亮起，眼神就软下来了。”
俞辰鼻子一酸，低头掩饰自己的表情。
这三天的愤怒和委屈，突然化成了思念和担忧。
祁骁现在吃得好吗？
睡得好吗？
有没有像他一样辗转反侧？
“去找他吧。”程墨温和地说，“有些话需要当面说。”
-----
祁烨的公寓在城东一栋老式建筑里。
俞辰站在门前，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膛。
他抬手敲门，等了很久却没人应答。
“找祁骁？”隔壁的老太太探头出来，“那小伙子一大早就出去了，背着电脑包。”
俞辰道谢后下楼，站在雨中不知所措。
他拿出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祁骁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
城市的灯光在雨水中晕染开来，模糊了视线。
俞辰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他们常去的那家奶茶店。
透过雨帘，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窗边，正专注地盯着笔记本电脑。
祁骁。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那条俞辰给他的编织手绳。
桌上放着三杯空咖啡杯，显然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很久。
从侧面看，他的轮廓更加分明，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下巴上还有没刮干净的胡茬。
俞辰站在雨中，突然不确定是否该进去。
也许祁骁需要这段独处时间？
也许他还在生气？
正当他犹豫时，祁骁抬起头，目光穿过雨幕和玻璃窗，直接撞上了他的视线。
两人都愣住了，时间仿佛静止。
祁骁先回过神来，他合上电脑，快步走出店门，甚至忘了拿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