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翠华山脚。
昨夜一场急雨洗刷了山林,空气湿润清冽,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刚过七点,山脚下已站着两个成年男性。
姜乐崖跟着外公走近,远远便看见其中一人朝他们用力挥手。
“姜老!这边!”
姜乐崖不动声色地打量两人。
为首的是个年纪略大的大叔,身形高大却透着一股不羁的懒散。头发像被鸟啄过似的乱糟糟,胡子拉碴,但看得出底子不错,嘴里叼着一支烟。
他旁边站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斯斯文文,学生气十足,眼神清澈得一看就是还没接受过社会的毒打。
姜乐崖心中默默腹诽,一个资深流浪汉带着个象牙塔小白,这组合靠谱吗?脸上却维持着波澜不惊的乖巧。
“哟,这就是乐崖吧?都长成大姑娘了。” 那邋遢大叔拿下嘴边的烟,脸上扬起了友善的笑容。
姜谦行点点头,对姜乐崖介绍:“这是你三婆婆家的儿子,林危。你叫声林叔得了。”
林危立刻摆出长辈架势,祭出经典台词:“可不是!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那会儿你还没我胳膊长,软乎乎的。”
姜乐崖瞬间切换过年走亲戚模式,扬起标准客套的笑容:“林叔好。”
林危点点头,顺手把身后那个眼神清澈的大学生往前一推:“这我新收的倒霉徒弟,黄奕白。”
姜乐崖一愣,差点没绷住笑出声。黄一白?粉底液色号吗?我还黄二白呢。
她赶紧咬住下唇,把涌到嘴边的笑意硬生生憋了回去,脸颊微微鼓起。
其余三个男人显然不知道这个美妆知识。林危大手一挥,豪迈地定下称呼:“他年纪最小,叫小黄就行。”
小黄同学,嘴角抽搐了一下,用一副“师傅你认真的吗”的憋屈表情看了林危一眼,最终还是屈服于师威,认命地接受了这个疑似叫狗狗的昵称。
“行啦,闲话少叙,正事要紧。”姜谦行一摆手,率先踏上湿漉漉的青石板山路,“边走边说。林危,昨晚调查有什么进展?”
林危赶紧跟上,一边小心避开路旁挂着水珠的灌木,一边汇报:
“魏家报警后,警方组织了连夜搜山。但半夜那场雨下得太急太大,山路湿滑,能见度又低,搜救队怕出意外,接到我们消息后后半夜就撤下来了。市区和周边区域的排查也做了,没发现孩子们的踪迹。”
“监控呢?”黄奕白和姜乐崖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现代社会,遍布的天眼是最直接好用的线索。
林危头也没回,语气带着一丝无奈:“查了。山脚几个主要路口的监控拍得清清楚楚,四个孩子确实是结伴上了翠华山。但是没有拍到一个下山的,至于山上的监控。”
他嗤笑一声,“管理处的人说,山腰往上那些探头,几个月前就坏了,报修报告打了一箩筐,愣是没人来修,纯纯摆设。”
姜乐崖默默点头,她每日上下山,自然知道那些监控形同虚设。这下麻烦了。
翠华山虽非原始森林,但范围也不小,植被茂密,沟壑纵横。没有监控,没有目击,无异于大海捞针。时间每过去一分,孩子们的危险就增加一分。
她眉心紧蹙,听着外公低沉的声音响起:“昨天我联系所里,情况我也知道。人手还是这么紧张?”
“可不是嘛!”林危大倒苦水,“您老也知道,咱们民俗所听着像个研究民俗故事的,实际干的什么活儿。上头批的编制就那么点,事儿却多得像山。”
“昨晚我还在邻市处理一桩古井哭魂的破事,接到紧急调令,油门踩冒烟了才赶回来,所里能调动的,几乎都在外头跑断腿了。”
“唉……几十年了,还是缺人啊。”姜谦行望着前方被雨水洗刷得格外青翠的山林,幽幽一叹。
阳光穿透叶隙,洒下斑驳光影,景色清幽怡人,但他心中只有沉甸甸的忧虑,感受不到半分闲适。
他话锋一转,问起关键:“陈老那边有消息吗?”
提到这个,林危神色也严肃起来:“联系过了。陈老只说了句那东西狡猾得很,已成气候,不好对付。一年前出事他就上报了,咱们也布控过几次,结果那玩意儿滑不留手,硬是让它躲藏至今。
“这次既然冒头了,”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谈话间,四人已行至半山腰。山路在此分出几条岔道,蜿蜒深入不同的林区。
林危停下脚步,目光扫过两条较为偏僻的小径,当机立断:“时间紧迫,分头搜,小黄。”
他看向自己徒弟,又看看姜乐崖,“你和乐崖一组。记住,安全第一,不准逞强。”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一句。
姜谦行对此安排并无异议。白日阳气盛,那纸人邪祟本就被压制,攻击性有限。让两个小辈结伴探查,既能锻炼胆识,也能互相照应。
“知道了。”黄奕白和姜乐崖齐声应下,互看一眼,便转身踏入了那条被茂密枝叶半掩的岔路。
雨后的小径泥泞湿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腐叶的气息。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四周只有踩踏落叶的沙沙声和偶尔的鸟鸣,气氛略显沉闷。
黄奕白终究年轻,耐不住这沉默,他侧过头,好奇又带着点崇拜地问姜乐崖:“乐崖姐,你是一直跟着姜老学这些,呃,本事的吗?”
他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词。
“从小耳濡目染,真正开始系统学是今年。”姜乐崖看着他那双写满清澈且愚蠢眼神,觉得有些好笑,反问道:“什么叫这些?你不是也入了门在学吗?”
“那不一样!” 黄奕白立刻来了精神,手舞足蹈地比划了几个歪歪扭扭的画符动作。
“就是画符啊、念咒啊、抓鬼驱邪这些!太酷了!我以前只在小说电影里见过!没想到现实中真有!”
他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兴奋和向往,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凑近姜乐崖一点,带着点自嘲和神秘:“我其实不是从小就学这些的,就是我这人比较倒霉。从小就容易撞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我师傅收我当徒弟也是因为我太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