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恒掌心翻转,招出本命剑,足底旋起一阵玄云,很快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只留下一句渐行渐远的解释,在空中回荡。
“他把我从师尊身边劫走,一定是要对师尊做什么。”
——
仙苑。
莫说是楚逸了,连只鬼影子都看不到。偌大个仙苑,和魔界一样,在一夜之间人去楼空了。
苑中四处一如往常,雕龙玉刻,金碧浓顶,入口处溪流潺潺,碧波轻漾,仍有鸭戏水其间。
除了无人,其他都和平常无甚两样,甚至更好。
这种宁静很快被打破了。
浓黑深重的乌云不知从哪冒了出来,须臾间占据了上风,遮盖了一切,碧水遍染黑光,连戏水白鸭的羽衣也沾上了黑气,胆小的鸭子受到惊吓,扑闪扑闪翅膀逃走了。
煞气,杀气,魔气。不远处,乌云间似乎簇拥着一个人影,冷面玉容,身形高大,转瞬间从云间踏下,带着腾腾杀意。
也是奇了,在踏至地面的瞬间,那份杀意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无措。
他立至苑中心,一手挥至半空,面色冷然,猛得作势斩下!
满天乌云顿时从空中逃下,化作千千万万条浓黑魔气,如一堵顶天立地、密不透风的玄色高墙。魔气齐齐列在出令者身前,等待他下达指令。
“楚逾白。”他说。
得到名字后,千万条魔气即刻散开,浩浩汤汤如流似水,见之难忘然。魔气忠实地履行着任务,前往各个角落。很快,整座仙苑都充斥着楚逾白的名字。
一刻钟后。
一朵奇形怪状的黑云飞了过来,急声报告道:“尊上,有发现!”
他跌跌撞撞跟着乌云走了过去。
荆棘,烈火,霜寒,天罚。他历经过太多劫难,这世界上似乎没什么能叫魔主改色,除了躺在地上那个冰凉的人。
素衣薄衫,冰霜冷容。
四周泛起薄雾似的青光,包裹着中心的人,双眸紧合,眉心微蹙,裸露在外的手腕和脖颈青红交加,像冰透的玉上被砸了几道痕迹。
是楚逾白。
慕恒即刻冲了上去,一把挥开青雾,将人护在怀中:“楚逾白!”
是谁。
谁伤了你。
怀中人的容色似画中人,现下连生命都像是凝结在了画中,不堪一击。
他出不来了。
在意识到这一刻后,慕恒的手颤了颤。
再颤了颤。
而后刹那间,华发横生。
……
须臾间,天地玄暗,阴阳颠转,空中雷声此起轰鸣,疾风骤雨。
慕恒跪坐在那里,白发似雪飞舞,伴随着一滴泪,同时落在怀中人的脖颈。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我想正大光明地站在你身边,不想我的身份连累了你,不想你被旁人嚼舌,说你同魔头交好。”
“我想对你说,一直都想对你说,我其实……”堂堂魔尊,已经泣不成声:“其实一直,都心悦,你。”
半生颠沛流离,朝朝不得所愿。
唯念与君安,不敢问君意。
那些年的时光太美好,好的他不愿放手,好的他即便早就看清了内心的想法,也不敢诉之于口。
世人眼中,他是嗜杀张狂的魔头,族人眼中,他是无畏的战士。是啊,从没有人会把胆小、害怕这些词语,和一个魔头联系起来。
但他就是害怕了。
他害怕一旦开口,这辈子都要失去。
他卑劣地爱上一个人,一个光风霁月的人,接近他,揣度他,用尽手段留在他身边,生出阴暗龌龊的、见不得人的想法。
他想要的不多,只是一个……楚逾白。
只要能陪在他身边,不管以什么身份,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不在乎,也不惧怕什么。
他无所谓名分,也不需要时时刻刻被想着念着,甚至不需要心意被知晓。
……无畏者只退缩了这一次,竟成永生大憾。
最初的最初,在田野间相识。
最后的最后,于山河中相送。
“楚逾白……”他低低念着:“你的身子凉透了,可你怕冷啊。”
“我陪你。”
银卷墨河天尽染。
漫天玄光下,魔头摸出一叠干干净净的储灵袋,小心翼翼将怀中人送入其中。
魔头抬手,凝出亮黑玄铁长剑,执剑挽过登地长袍,袍自下摆处凛然断裂!
“碍事。”
魔头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衣袍,跃然飞身。
归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