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以前可从没人夸过他细心,以前周围人只觉得,他做起这些事来,毫不违和,就挺···合适的。
还在愣神间,几人就将七七八八的木头搬了个大概,有的木头叠在一起,需要几个人同事搬运,不然木头就会滑下来。
搬完木头,云嗣检查了林千斛的伤势,他的下巴被木头砸伤,满嘴鲜血。但其中要害,是在腹部,双腿,云嗣将腹部的衣衫一层层扒开,一片血肉模糊,已经分不清皮和肉,依稀还能见到橙黄色的油脂。
有一个村民看不下去,直接朝着后方呕吐了起来,他一吐,其他几个村民胃里就跟着翻滚,“这···还能活吗?”
“能不能活,都得把他先带回去,但是怎么带,是个问题。”云嗣沉着道。
现在是人找到了,还有气息,明显的伤处在下巴,腹部,腿部。大腿的伤因为不宜随便翻动人没有查验,所以是不能背,或者抱着下山的。“最好是不要改变他的体位,要让他躺着下山。”
“躺着下山?但是这里没有床,也没有木板。”一个缓过来的村民说。
几人还在为此发愁,和骞就已经想出了办法:“这里最多的就是断木,咱们就地取材,只需要找些绳索,将粗细相近的木头搭成一个框架,再在里面填些树枝,和柔软的草,就能搭成一个简单的架子。”
他一说,几人就明白,说着就去找所需要的材料来,唯一不担心的就是绳子和刀具,这两样他们上山的时候就带了,林千斛身上也带得有。
几人动作快,很快就搭了一个架子出来,但是怎么把人弄到担架上,又是一个新的问题。
这也将和骞给难住了,有个村民说,将人先侧着身子,把架子放在下面,然后再将人放平。这个方法是不用将人整个抬起来,但是还是会担心重复伤害到林千斛。
这时候,云嗣想起三师父平时教他的,他立马将几人叫过去,几人围着林千斛蹲下来听他安排,云嗣将一个手比较粗比较宽大的村民安排在中间腰部,用手掌的宽大增加托的面积,就能平稳将人抬起,和骞的力量大,紧跟其后,在大腿的位置同理,另外一个瘦弱点的村民,和一个年老一点的村民被安排在脚的两边,一人负责一只腿。而云嗣,一手托着颈部,另一只手整个伸进去,用小臂的力量将林千斛的背,和肩同时抬起。
“来,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
云嗣刚数到三,几人一起使劲,将人直直升起,又直直放在架子上。
搬运结束,接下来就是几人轮流着将人抬下山去,云嗣刚才就一直蹲着在护着林千斛的头,这会儿脚都是麻的,他准备去抬架子,和骞一把夺过他的手,“你这腿都麻了,还怎么抬,你举着火把走前面给我们照明吧。”
众人听闻他腿麻,也没再多说什么。不过火把没举一会儿就彻底不需要他,因为天已经微亮。
他们刚过桥,天没有再下雨,几人轮流抬着林千斛,也不敢走太快,没走会儿就有了太阳,到镇上医馆时,已经是都快午时。
惊秋将贺思月送回家中后,看到她一直神情恍惚,也不敢走,就让青阳去山下的路口守着,要是和骞他们下山,就立马通知他去医馆,所以和骞他们抬着人到医馆时,贺思月,和惊秋青阳,就都在了。
贺思月从昨天傍晚到现在滴水未进,也没用饭,这会儿看到林千斛整个人像被泡在了血池子里,一瞬间哭晕了过去。
青阳扶着她,几人也没敢耽搁,郎中为林千斛看了诊,云嗣一直在一旁候着。
郎中是认识林千斛的,他这座医馆还是林千斛的手笔呢,平时跟邻里关系也都还不错,故此看他这幅模样,很是痛心:“林老师傅失血过多,看他不省人事时间太久,应该不是失血所致。重伤应该在腰部,和腿部,我刚才用针刺了他的脚掌,他全无反应···”
这是脖子以下,都瘫了。
众人很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郎中又说:“我这里只能医一些小伤小病,他这样的情况,恐怕要去外面,万宝县进行医治才行。”接着郎中给林千斛先开了止血和消炎的方子,将伤势简单地处理后,就让他们事不宜迟,赶紧将人送去万宝县。
万宝县虽然就在南衣县的隔壁,但是却隔了十万八千里那么远,就是快马,也得一整夜的时间。
拖着个病人,不能走太快,而且官道离南衣县还有一段距离,全是爬坡上坎的,估计还需要有人抬着,而去了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几个村民昨晚一整晚没合眼,又一直神经紧绷,此时都已经累瘫了。
云嗣扫了一眼众人,眼神询问和骞的意见,只见和骞从惊秋那儿摸了一个钱袋子,在手上掂量了几下,对着几个村民说道:“几位,这林老师傅是为了我房屋修建而上山寻木,如今不幸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很痛心,但我不会就此撒手不管。去万宝县我会一路随行,但路途遥远,还需要马不停歇,故此,我们需要增派一些人手来帮忙。”
几个村民见他讲话,都清醒了许多,和骞将林千斛的详细情况说给了所有人听,贺思月也在其中,还在抽泣,此时更是做不了主。
和骞又掂了几下手中的钱袋子,继续说道:“但我不会让大家白白出力,有谁跟我去,这个钱袋子就是谁的。昨夜的咱们另算。”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事儿和骞做得很顺溜。
若刚才有谁在犹豫,也算是情理之中,但现在,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
那个手掌宽大的高个子先出声,不过他的话一出,和骞才觉着刚才有些低估了这些村民了“大人,你我素昧平生,今日能如此这般相救与林老师傅,已经是我们南衣县的幸运。虽然你聘请林老师傅为你建造房屋,寻木是他的职责,但···林老师傅,为人有多固执我们大家伙都是知晓的,昨日的事我也听说了,是林老师傅不听大人的劝阻要执意上山,现在···出了这样的意外,也是大家没有意料到的。”
这个高个子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不说话的时候,只是站在一旁,也会令人有威慑感,但他一讲话,老实人的形象就暴露无遗。
而且看他满脸憋的通红的样子,这段话对他来说实在是绞尽脑汁才想到的措辞,中间断了好几次,差点连不起了又被捡起来说,不过大家都没打断他,一时间,竟然被他的样子可爱了几许。
云嗣看着大家都挺沉默,那高个子又挺害羞,一时间他都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云嗣就站出来调解气氛:“这位大哥,你是否愿意随我们同程,将林老师傅送去万宝县,你一路的盘缠,我们和大人包了,另外,”他拿过和骞手上的钱袋子“这袋银子,刚才和大人也说了,谁去就是谁的。”
和骞看了云嗣一眼,似笑非笑,道:“是。我说的。”
那高个子捏着银子,一时半会儿有些哑然,不过所有人都在等他表态:“这位大人,你就算不给我银子,我也会护送林老师傅去的,都是村里乡亲的,这点忙还能不帮么?”说着就想把钱袋子扔回去。
不过云嗣拒绝,直接颔首道谢:“那就谢过这位大哥了。”
看云嗣现在斯文的模样,跟昨夜沉着冷静挽起袖子就往前冲的人好像截然不同,这要是在路上出个什么事,只有这几个人好像还真不好应对,于是他又说:“这样吧,既然大人给了银子,我就再去找个帮手,这样你们也可以轻松一点。路上只管指路就成。”
几人意见终于达成一致,贺思月听着他夫君的情况,只顾着哭去了,也没参与行程规划,行程总共分为两段,一是先想办法抬着人去官道,再去官道的客栈买马车前往万宝县,也有村民说,可以去万宝县请郎中过来,但马上就被医馆的人拒绝了,因为这样一来二去,耽搁的时间更多,而且南衣县的人,不一定知道万宝县的方向,南衣县的人很多连山脚都没去过,更别说那么远的地方。
几人简单准备后就出发,和骞让惊秋重新加固了抬人的架子,多加了一床被褥用于保暖,以及带有弹性的布料将人和架子绑在一起,因为定制的这两段路程,第一程最为凶险,下山全是下坡路,不仅蜿蜒迂回,大多时段都只限一个人通过,刚下过雨,路上又湿又滑,稍不注意就会跌落悬崖。
和骞与云嗣当时第一次来这里寻缘空的时候,就差点着了道,对于上面还居住着人的事情很难以置信,而当他们爬上山坡,站在一片宽阔的平地,不远处就是两排并列俨然的屋舍的时候,就再次被惊叹。
有人在这安家就有房屋,有房屋就有田地,只不过他们的田与其他地方的田不一样,依山势而建,逐步往上。
从上往下看去,禾苗生长期时,就是完全一片翠绿的梯子。在稻谷收获期时,就是熠熠生辉金灿灿的梯子。
那是属于勤劳者的光芒,论山雨,论浓雾都无法遮挡的光辉。
这是云嗣最喜欢的地方,所以和骞选择要住在这里,他要带他体验从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不同的光景,更要将胜利的果实从自力更生中镶嵌进□□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