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作丫鬟打扮,能同李兰钧坐在马车里,身份早已不言而喻。
李兰钧过后不久才散漫地掀帘下车,他面色憔悴,神情却是带着些许喜悦的。
甫一下车,他就斜身倒在女子身上,由她搀扶着站稳脚跟。
“母亲,”他率先喊道,见李肃也在一旁,又诧异地问,“父亲,您得空来?”
李肃本不悦他耽于女色,行事轻浮,听他开口又将想法抛到一边,只剩应声了:“告了半日假。”
不待他要问责,崔氏就凑上前摸摸他的肩膀,皱着眉含泪道:“瘦了,瘦了……那种地方,怎能过得舒坦啊!”
“定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张氏抹泪跟着说道,一时间哀哀戚戚。
弟妹也聚在他脚边,脆生生地喊着“三哥哥”。
李兰钧应付不过来,只是一味点头。
“先进去吧,在门口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他等众人问候关切一番过后,才出言提议道。
久别相见,自然更是由他放肆,一向跟他对着干的父亲此时也哑声了,沉默着回首进南园。
“莲儿,你可搀牢了。”
身份暧昧,和他依偎着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叶莲。
李兰钧舟车劳顿,对旁人没个好脸色,偏偏同她说话时声音带着些亲近,竟还不顾场合地撒起娇来。
他才说完,众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齐刷刷地看向叶莲,面色各异。
“是。”叶莲被盯得满头大汗,看着铺满白雪的地砖细声回道。
她接过冬青递来的湖蓝大氅,披在李兰钧身上,将他裹了个严实才放心搀扶着他迈开步子。
一时沉默。
待到她的脚跨过外院门槛,领着李兰钧一路向北院走,一直默然不言的李肃开了口:“兰钧,骆家那边改日要登门拜访一二。”
“知道了,不急这一时。”李兰钧掀起眼皮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心不在焉地答应道。
“待确定了官职再操办也是可行,不过切不能出错了。”李肃略一偏头,将目光短暂停留在叶莲身上。
崔氏面上浮现出一抹难堪的神色,斟酌半晌才试探着道:“原本骆家摇摆不定,如今你得了嘉奖,不日就要任要职,正是春风得意,那边又消停了悔婚之意……”
“不过那骆小姐……”
李肃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了她的欲言又止。
“哎呀,夫人提这个做甚?左右钧儿已是满城尽知的新贵,还愁没有好亲家上门?”张氏没眼力见地开口,笑得忘形。
李兰钧有几分了然,挑眉问道:“什么意思?”
李肃显然不愿多说,对着张氏低斥一声:“蠢妇,轮得到你说话的份!”
张氏一抖,埋下头收了笑脸。
“父亲,什么叫不愁好亲家?儿子还有几个亲家要结?”李兰钧当然不糊涂,追问道。
“这事你就不要问了,日后也要知晓的。”李肃眸光一凛,提步走远。
李兰钧见他面色不悦,倒不上前纠缠,又逮着崔氏问:“母亲,到底是什么事?”
崔氏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犹豫再三还是同他坦白了。
“骆家小姐回扬州之后,先是在家大闹了一通,几乎到了满城皆知的地步,骆家没法,来府上提了一退婚之事……你父亲顾及家族体面,没答应。”
“后来,她在如此尴尬的局面下,在城中开了一家医馆。抛头露面、不知廉耻!与外男毫不避讳谈笑,活脱脱就是下贱做派!”
崔氏说着,在哭诉中唾骂不止,又转过来看向李兰钧,皱起眉万般无奈地继续道:“你如今仕途正顺,却因世情风气不能退婚,以免受人诟病,要被她这个疯妇所拖累……”
李兰钧抽动了一下嘴角,缓缓问道:“那我必须跟她成婚了?”
世事难料,他日思夜想要回来履行婚约,如今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让他生出厌弃之心。
娶一个离经叛道的疯女人,这不是他想要的举案齐眉。
他不可抑制地看向叶莲,咬着牙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她是怎么笑的,怎么同他争辩,怎么为他挺身……如今她温顺地挽着自己,一如既往不会让他失望。
“私德即公德啊,你仕途正是起步的阶段,万不能因此受了影响,”崔氏说着,忽然看向叶莲,只一眼又赶快收回,安慰似的说,“你只要做给外人看就是,若有喜爱的妾室,一样可以宠爱,不全要顾看夫人的脸色啊。”
“当她不存在吗,”李兰钧自顾自发问,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片刻后开口道,“什么时候成婚?”
一直垂首的叶莲微不可闻地仰起头,视线看着面前的崔氏,余光却紧紧围绕李兰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