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扳过郝奇的头,看他的眼睛,很正常的瞳孔,很正常的眨动。又捏捏他的胳膊和腿,肌肉也没有僵直,“你到底怎么了?!”
前方晒得黝黑的小哥并不知道自己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趁红灯时间停下车,从外卖箱里拿出一瓶他自己的特惠装冰红茶,很节制地喝了一口,把它好好地拧紧,好好地放了回去,他瞥了一眼快绿灯了,赶紧跨上车,鞋底踩得扁扁的拖鞋还差点儿掉了,接下来一整天的炎热和干渴,他都要为生计而承受。
外卖小哥的动作郝奇都看在眼里,他像如梦方醒一般倒吸一口冷气,抬手捂住了额头。
施严试粗暴地扭了他一下,“不论你到底有什么毛病,现在!立刻!从驾驶座上给我下来!我来开!”
他俩调换了位置,郝奇沉默着坐在副驾上,拒绝给施严试解释刚刚发生了什么。
“别这样,你真的吓到我了!”施严试惊魂甫定,“你当前的状态不应该从事任何劳动生产活动,你的宫斗任务还有什么收尾工作?列一个单子,我去做。”
他再一次准备好给郝奇兜底了。
郝奇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们两个坐在上次的位子上吃冰激凌,施严试点了个日本柚口味的球,郝奇是大溪地香草口味。
在路上施严试一直追问刚才的事情,郝奇置若罔闻,施严试气得要抓狂。
这会儿施严试认真品鉴他的球,郝奇却突然开口了,他用木棒拍拍冰激凌球的脑袋,几点奶渍甩了出来,“我的钱赚得太容易了——”
“嗯?”施严试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你的感想跟刚刚的公路狂飙事件有关吗?”
郝奇点点头,举起他缺了三根手指的右手,“我出事之后,就再也没玩儿过资本游戏。最近因为要跟薛法斗法,又重新进了这个局。”
他攥起残缺的右手,握住那根木棒,“资本是一种很危险的病毒,它会侵蚀人的认知。我就坐在办公室里,身不动膀不摇,我不创造任何价值,钱就从四面八方来。我为所欲为,想捧起什么行业就捧什么行业,想毁掉谁就毁掉谁,薛法是什么东西,我都不看在眼里,我可以像对待一群不能生育的蚂蚁一样对待所有人。”
施严试把手里的纸碗放在桌上,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是说……”
郝奇直直地捅穿整个冰激凌球,“对……我刚才特别想撞他,反正我赔得起。”
施严试大吃一惊,用冰激凌勺直指着他,“我我、、我要立刻击毙你!”
郝奇淡淡地点点头,“嗯,应该的。但后来我醒悟了,我又着了资本的道……我很内疚,幸好你拉了刹车,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唉,我们才刚刚抵挡住资本引发的灾难,我差点儿又用资本的力量破坏这个世界,资本是一柄过于危险的利刃,当它被私人握在手里,这个世界就会岌岌可危。”
听了这番冲击性言论,施严试心惊胆战,“我认为你短期内具有一定的危险性,不能开展日常工作,要在我的监视下居住。”
郝奇苍白地笑了一下,不像是笑,像是自嘲地抖了一下身体,“我没通过你的考验对不对?我是个坏东西。”
“那倒……”施严试不敢下结论,郝奇实在是太复杂了。
“你不会选择跟我在一起是吗?”
施严试抿起嘴,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
郝奇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吧,我相信你的判断,这个结果可能对我们俩都好,那……我要进行无产阶级修行了,以摆脱资本的阴暗面对我的诱惑。当世界需要正义的钞能力,我会再次出现。”
“修行??”施严试从没从他嘴里听到过如此正经的词汇。
“这是当初你爸给我的建议,到底层人民群众中去,看看他们有血有肉、垂死挣扎的样子。”
“啊?你要到哪里去啊?”
“emmmm……可能去药厂里干体力劳动吧。”
“你要走?!你才刚取得胜利成果!那谁接郑派的班啊?”
郝奇一口吃了大半个冰激凌球,冰的他一哆嗦,“呀……我没想那么多。”
施严试一拍桌子,“不行!坚决不行!绝对会再空降一个伪君子来,我不能接受我的学生继续饱受侮辱、当牛做马!你知道吗?我认为有一部分老师根本就不具备指导学生的能力!”施严试气愤不已。
“那……你愿意接班吗?”
“我必须愿意!这有什么不行的?我是搞科研的祖师爷,这是接班的基础;并且我已经明确知道我自身存在什么问题,这已经超过大多数同行了;而且学生们愿意依靠我,我完胜!”
“经过这一系列的打击,你还能保持自信,这非常好,我来操作,你可以开始准备就职演讲了。”
“不是……”施严试不可置信地举着两只手,“就出来吃个冰激凌的工夫,你要去当工人了,我要当院长了,这多荒谬啊!——”
“我觉得还好,我们都还活着,不是什么很大的改变。”郝奇耸耸肩。
“……”施严试皱着眉头把纸碗捞回来,冰激凌球已经开始融化了,“以后别在我吃冰激凌的时候给我说这些破事儿!我都没吃爽!烦死了你!坏东西!”
郝奇笑话他:“都要成包揽一切的大家长了,怎么还闹脾气?”
“怎么了?不行?!”
“行行行,太行了!”郝奇把另一半冰激凌球也塞进嘴里,他随意地思考了一下,随便地做出决定,“反正你的尾骨也好的差不多了,我这个月就要搬走了。”
“啊?你要搬出去?住厂子的员工宿舍?”
“对。”
“无产的这么彻底?”
“是的,这样效果比较好。”
“那好吧。”
郝奇眼中闪现出期待的火花,“你舍不得让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