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昱费力的想要睁开眼睛,他想知道是谁在说话,自己又在哪里。
他努力的收拢着自己的意识,随后他感觉自己的周围重新变得喧闹起来——人好像变得更多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似乎是在控制局面,他努力的抬起自己的眼皮——
他看见灰败的天花板和一圈围着自己的脑袋。
“安昱哥哥醒了!”阿隼的惊呼终于把安昱神游的灵魂喊回了现实,他涣散的视线终于找到了自己应该看得地方,尚未完全清醒的神智也开始依从他的本能工作起来:“你们怎么来了?”
“是荀瑰哥哥带我们进来的!”阿光挤开眼前的几位大哥哥,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安昱的床上,细嫩的小手摸着安昱的额头,“安昱哥哥你的额头还是好烫呀,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阿光你先下来!别压着安昱哥哥了。”阿隼伸手把还在摇头抗议的阿光抱下来放到地板上,小阿光人小脾气大的踩了阿隼一脚,但也乖乖的趴在床边,一双大眼睛担忧地看着安昱。
“既然醒了,要不先吃点东西?”荀瑰的声音穿过床边的人群飘进安昱的耳朵,他扭过头,看见床边的队员们主动的给荀瑰让出了空隙,而荀瑰的手上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东西。
直到荀瑰走到床边,安昱才看清那是一碗清汤寡水的稀饭——白色的米汤下漂浮着些熟透了的米花,在沙漠这样贫瘠的地方能够凑出这样一碗稀饭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豪华了。
“感谢桃源村,这些都是之前周炽带回来剩下的。”荀瑰侧着身坐在床边,安昱勉强地想要抬起手接过这碗珍贵无比的病号餐,但着实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高烧几乎带走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而荀瑰也很体贴的主动肩负起了投喂病患的责任——只不过他的动作生疏,安昱每喝一口都显得无比吃力。
床边围着的少年们关心的眼神几乎要将安昱刺穿,极少在人前表露出自己弱势的安昱此刻甚至觉得自己不如继续昏迷着,至少不用被十几双小眼睛盯着。
也许是过分尴尬的场景,也许是因为米汤多少让他恢复了一些能量,他被高烧带走的智慧终于逐渐回到了他的大脑里,安昱环视了一圈自己身边的少年们,有的是他带着训练的预备队员,有的是平时会来找他玩的小孩。安昱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着,他一开口,声音分外的沙哑,连他自己都快要听不清自己说得是什么:“你们怎么知道我生病了?”
床边的少年们面面相觑,安昱过分嘶哑的声音他们都没能听懂,倒是刚刚放下碗从厨房回来的荀瑰拨开闹哄哄的少年们,给了安昱一个他并不想听到的回答:“你昨天上午的巡逻缺席了,我刚好遇到阿隼他们,就先安排他们自己去巡逻了。但你一天都没有消息,我就带着他们来找你看看是什么情况。你发烧发了一整天了,我们都很担心你,绿洲里的居民们也很担心你的情况。”
“所以,大家都知道了吗?”安昱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他用撕裂的嗓子艰难地发出声音,甚至是用他全身的力气。
荀瑰的眉头皱起,满脸的担忧并不像是作假,但安昱无端的觉得他说出来的话像是一击重锤:“放心吧,绿洲还有我们呢。”
少年们应和着荀瑰的话,介于孩童和成人之间的他们还不懂得绿洲上很多心照不宣的法则,比如临川和周炽为什么不会同时离开,为什么绿洲军很少在绿洲上训练,为什么周炽要把守护的职责交给安昱……
他们还不懂得什么叫做“威慑”,什么叫做“合作”,什么叫做“谈判”。
不,这是不一样的。
安昱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他第一次那么虔诚的祈祷着,希望自己身上的诅咒能快点应验,他不能再在这里躺下去,他得站起来,他得保护这片沙漠中的乌托邦。
在城区的这张谈判桌上,唯一的筹码就是他本身。如果,如果他被发现并没有了反抗之力,或者,他被认为是一个失败品——那么城区就再也没有顾及,沙漠中蠢蠢欲动的势力就会一拥而上。
他不知道周炽和临川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他也不知道城区里的祂们想要做什么。
没有退路也没有选择,安昱现在是绿洲前最后的屏障。
荀瑰状似担忧的给安昱掖了掖被子,恶劣地看着自己一手造成的局面。他看着安昱漆黑如墨的眼底里充斥着难言的绝望而得意洋洋,开口却是让人挑不出刺来的安慰:“安昱哥,你先休息会吧。也许,再睡两天就好了。”
也许是维持着大脑运转的激素在安昱的激动和绝望之中耗尽,随着荀瑰的话一出口,安昱也感觉自己的眼皮似乎又沉重了起来,他努力地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可眼睛一眨一眨地,他的视线变得模糊,就连床边上的几张脸都快要看不清了。
不能睡……我不能睡……
在又一次陷入黑暗之前,安昱似乎又听见了梦境中熟悉的声音——
“嘘——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