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向导换哨兵是常态,但她忽悠人在先,周隼逸还是A级哨兵,从来只有选择别人的份……
许诺认命叹气。
周隼逸拧眉注目。
少女垂眼坐在他面前,披着一头乱糟糟的发,小脸紧绷,秀眉耷拉,端的是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模样。仿佛在说:我准备好了,快骂吧,我承受得住。
“……”
他兀自呼吸加重了几分,像是生气,又像不经意间意识到了什么,思绪有瞬间混乱。
过了片刻,他忽而挑眉道:“还以为要说什么呢,表情这么凝重,原来是为了这个?”
许诺讶异抬头:“你不生气?”
周隼逸耸肩:“有什么好生气的,又不是非要赢比赛。”
许诺:“你不想赢,参赛干什么?”
周隼逸眉毛上扬:“怎么,来玩玩不行吗?”
许诺犹疑:“你参加过许多比赛,为了打架方便每次都不带换洗衣服,一身脏兮兮地在野外待一个月。甘愿忍受这样的条件,应该是很享受赢比赛的感觉吧?为什么这一次参赛就是玩玩?”
周隼逸扶额:“……忘掉这些话,以后我会常带换洗衣物。我的确参加过很多比赛,喜欢追逐荣誉和战胜别人,但这次也纯粹来玩玩,没什么好胜心。”
许诺颦眉:“当真?”
他没好气:“骗你不成?”
许诺“哦”一声:“那还要不要宝箱?”
周隼逸散漫勾唇:“不至于贪图你这点东西。收好吧,带你来补给区,也不全是为了帮忙。”
许诺疑惑抬眉。
“今天是比赛第二日,参赛者动作快的话,明面上的宝箱和钥匙都该被找到了,我们再去搜不过是大海捞针。”
“这个补给区我特意观察过,位于四个据点的交界处,白天黑夜都有人来,人流量很大。”
“你说,这群人手里会不会有宝箱和钥匙?”
*
夜幕降临。
许诺猫在一堆杂草丛后,神情警惕地张望。
四处没有人,树林昏暗模糊,窸窸窣窣的虫鸣与风声衬得气氛越发寂静。
她仔细扫视了一通周围,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角落,而后用气声道:“怎么没人来?”
“小声点!”身旁另一片大树丛发出骚动,一只手探出来猛敲她头顶又立即收回。
许诺捂住脑袋,愤愤嘟囔:“自己说话声这么大还说我......”
“都说了小点声,想把猎物吓跑不成?”周隼逸隐在树丛里,高大的身躯挤成一团,两条长腿委屈交叠,还有空朝她歪眉咧嘴。
许诺白他一眼,别过头。
她都用气声了,明明他的声音才大。
周隼逸从树丛中伸出手,把她脑袋摆向正前方:“嘘,专心,好好盯着目标。”
前方惨白月光的投照下,几只营养剂可怜兮兮地洒落于地,一名年轻英俊的哨兵躺倒在足印混乱的平地上,呼吸微弱,一动不动,身上染着大片血迹,微敞开的卫衣口袋里隐隐漏出一只金属色的小盒子。
哨兵正是卫言。
许诺觉得她和周隼逸两个人有点缺德。
卫言的伤还在恢复,微微有了一点意识但无力行动,周隼逸便一意孤行把他拖到平地上,四周随意放上几只营养剂,摆成了“倒霉哨兵负伤后努力想取得营养剂但最终昏倒在最后一步”的姿势。
“这样真的好吗?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面对许诺的劝阻,周隼逸断然否认,并称“A级哨兵不可能被晚上的地板凉死”,而这是“浑然天成”的诱饵,他们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猎人”,这次行动被正式命名为——“狩猎计划。”
......许诺不太懂这种大少爷的脑回路。
现在距离他们放下“诱饵”已过近四小时,四周仍未有人的踪迹。卫言就这么硬生生躺在冰凉的地上,阖眼岿然不动,乍一看像一具尸体。
周隼逸严肃地盯着附近动向,颇有一种逮不到人就要让他躺一晚上的气势,很难不让人怀疑是蓄意报复。
又等了片刻,许诺没忍住,为难道:“算了吧,地上凉,卫言需要休息,我们照常去搜索。”
周隼逸觑她:“这就心疼了?你也太小看A级哨兵的恢复力了,断肢重生都只是时间问题。”
许诺:“可这也没人来啊,我们确定不是在浪费时——”
“嘘!”周隼逸捂住她嘴,激动道,“别吵,来人了!”
月色下,相邻的两片草丛抖擞几声,平地陷入一片宁静。
不多时,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从山坡下传来,脚步声听上去不止一人,步伐虚浮杂乱,像是人数众多又或是有人不堪重负,走得跌跌撞撞。
“友姐,咱们快到了。”虚弱的男声道。
“嗯,差不多就是前面。我记得补给一般在中午降落,一天一次,今天居然在傍晚也落了一次,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异常,当心。”女声说。
“知道了友姐。我先过去看看。”
许诺眼见着山坡底下有个绿色的脑袋露了头。
这像是刚才的男声,一个约莫B级的哨兵,腰部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隐忍着痛苦慢慢走向山顶平地。
他很有些警惕,不过是一阵风吹动树影,便半路闪身进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后,借用树桩掩护打量平地的情况。
许诺与周隼逸隔着树丛对视。
平心而论,绿脑袋的警惕心很强,隐藏得很成功,要是平日里许诺肯定发现不了他的踪迹。可惜她们二人守株待兔多时,又掌握了地势居高临下,山坡上的一草一木变动都逃不过视线。
绿脑袋哨兵很快发现了躺倒在营养剂旁的卫言,神色狐疑,踟蹰不前。
他身后走来一名女性向导:“怎么了?不往前走?”
“友姐,前面有哨兵。”绿脑袋说。
友姐走到他身旁,抻着脖子往山坡瞧了一会:“看起来好像死了。”
绿脑袋笃定:“胸膛有起伏,呼吸微弱但规律,不知道是装的还是什么。”
友姐嗤道:“紧张什么,他的手放在营养剂旁,看起来好像是受了伤没来及喝,失去行动能力了。”
绿脑袋:“......就怕是装成这样引我们上钩。我看不透他的实力,等级应该在我之上,如果打起来很难全身而退。”
友姐抱臂:“那就一直在这等?你的伤不治了?才拿了一把钥匙,距离赢比赛还离得远呢。”
绿脑袋紧咬下唇:“我知道。”
友姐:“那还等什么?”
“……”
两人立在树下陷入沉默。
友姐忽而眼神一肃:“他兜里被光照得闪闪的是什么?”
绿脑袋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好像是个金属盒子,材质很特别......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友姐若有所思地摩挲下颚,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拍他脑袋:“蠢猪啊,你腰因为什么受伤的忘了?那是宝箱!快去拿来!功夫不负有心人,捡大漏了!”
“哦哦哦......”绿脑袋恍然发现。
“快,一会这地方肯定要来人,别磨磨唧唧!”
友姐凶了几下,绿脑袋不敢犹豫什么,扶着腰往平地上赶。
眼看“猎物”顺着设置好的暗示一步步踏入陷阱,许诺蹲在草丛中兴奋极了。
没想到周隼逸心血来潮的计划真的管用,这两人一个警惕但记性不好,一个胆子大但缺心眼,缺心眼的还负责主持大局,一看就很好对付。
最关键的是,她们有一把钥匙!
绿脑袋很快到了平地,小心翼翼挪到卫言身旁。
他刻意制造了些声响,地上的人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没变。
他心下放松些许,先是试探性地拿了一支营养剂,见卫言没反应,才偷偷摸摸地探进他卫衣口袋掏盒子,委顿的动作颇有些做贼心虚的猥琐。
眼看金属盒被人收入囊中,许诺急忙望向周隼逸,眼神示意行动。
哪知这人大爷似的往后一仰,吊儿郎当挑眉,朝一旁努努嘴。
什么意思?
许诺犹疑望去。
绿脑袋已把营养剂和宝箱装进兜里,脸上乐开了花,眉毛上扬三分,站在山坡上冲友姐比了个“耶”。
友姐噗嗤一笑:“行了,下来吧,喝了营养剂去下一个据点。”
许诺急切朝旁皱眉。
周隼逸看着她焦急的模样,面上浮现得逞的笑,慢悠悠用嘴型道:别急,还有人呢。
还有人?
许诺噤声张望,风吹草动间,忽而在对面的树丛间发现了一片隐蔽的灰色衣角。
有个下蹲的人影潜藏在模糊的树影里,利用夜色笼罩无声无息行进。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默不作声爬到了坡顶?
她立即摆头示意那人。
周隼逸朝她神秘兮兮地摇头,咧唇:还有。
许诺眉头一跳。
她有些烦这种卖关子挤牙膏似的透露,尤其是周隼逸还一脸欠扁的笑。
眼瞧着绿脑袋揣着宝箱马上要走出平地,许诺心急火燎,预备起身阻止。
身旁的草丛传来咻咻声。
……不是周隼逸那边。
许诺僵着身子,半蹲半站回头,发现草丛外不知何时蹲了一个人。
他似乎是从背后的视野盲区摸上来,不知不觉就到了身旁。
许诺不敢发出任何动静,在草丛里半蹲半站架起了马步。
什么情况,来补给区开会团建了?
好在那人全神贯注地盯着绿脑袋动作,完全没注意身旁动静,手中隐隐在摸什么东西,似乎打算趁人不备偷袭。
余光中,许诺望见周隼逸摇头晃脑,嘴型一张一合,像是在幸灾乐祸。
还没乐呵半晌,他身侧树丛被一只手扒开,转瞬挤进一人。
那人迎头便和他脸对着脸,身挨着身,两相呆呆对望,周隼逸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不速之客兀自反应了几秒,马上扒开树丛朝外逃窜,周隼逸的反应更快,扑过去一把捂住嘴,摁在树丛中钳制手脚。
树丛因挣扎传来动静,许诺幸灾乐祸地看热闹,身旁人被动静吸引,转头察看。
她猛地缩回脑袋,睁着眼大气不敢出。
好在周隼逸制服得快,没被察觉出什么,那人回了头,掏出手中小刀,静步走向绿脑袋身后。
人一离开,许诺松了口气,谁知不一会儿草丛又传来动静,一个女孩气喘吁吁地爬进来,满身木屑,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若隐若现的草叶间,两人仅有半臂之隔。
女孩毫无察觉,擦了把脸上的汗,专注前方动静。她似乎和准备偷袭的那人是一伙,边观察边朝许诺的方向平移,看起来打算帮偷袭者搭把手。
几步以后,许诺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女孩震惊地挪开步子,顺着被她踩中的脚背缓缓向上抬头。
许诺拘谨地收敛表情,尽量和蔼微笑道:“Hi,好巧啊,晚上好。”
“啊!!”
她捂嘴的动作终究慢了一步,女孩尖叫出声,四肢并用冲出草丛。
这一声像是某种号令,一声令下,整个补给区乱成了一锅粥。
偷袭者腾地扑倒绿脑袋和他扭打在一起,友姐在坡底大叫一声冲上来帮忙,早已隐藏在树影后的灰衣人抓住时机,将她制服于地争抢钥匙。周隼逸蹲坐的树丛中,被钳制的人硬挤出上半身,冲山坡另一面嚎叫:“救命啊,快来啊,杀人了!”
一片混乱中,许诺骑在跑出草丛的女孩身上,把她摁倒在地,措不及防地挨了一拳。
山坡各处升起此起彼伏的呼喊,数不清的脚步朝平地行进,紧接着,与人数相当的精神体在树林各处释放,不分敌友地扭打在一起。
“啊!我的钥匙!”
“你打我干什么,打他啊!”
“别跑!!”
“救命啊——来人啊——”
许诺好不容易制服女孩手脚,一抬头被四处的动静闹懵了。
以平地为中心,卫言躺着的地方为原点,四周呈辐射状燃起大大小小的战役,目光所至尽是混战的精神体和哨兵,凹坑遍布,锤破的碎石和树枝飞溅。
一棵大树轰然倒塌,砸在几名向导附近,她们缠斗在一起,争夺金属盒和钥匙。
许诺总算知道平地上那些混乱的足印是哪儿来的了。
一片狼藉中,卫言安安静静地躺在原地,月光为其面容镀了一层柔光,不知道哪位好心人战斗之余替他摆好了双手合十的动作,看起来静谧安宁,如同一尊容貌俊美的雕像。
她捂住耳朵,大声召唤:“周隼逸,出来干活!!”
一声鹰唳迎风下落,巨大的苍鹰振翅从天际而来,狂烈的旋风袭过,争夺宝箱和钥匙的向导们被齐齐按在爪下。
A级哨兵的威压全然释放,几乎是感受到这股气息的同时,所有哨兵停止战斗,满脸戒备地看向树丛。
周隼逸提溜着被捆成一团的哨兵走出树丛,衣角微皱,发型稍稍凌乱,风骚地一扬眉:“别打了,你们的东西都归我了。”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被目光捧着走的时刻,在骤然安静的气氛中望向被擒住的向导们:“真是抱歉,各位向导小姐,第一次见面动作有些粗暴,希望南风没有弄疼大家。”
“我们家这位心急要吃热豆腐,我呢又是个没法拒绝搭档的哨兵,所以就只能委屈一下你们了。”
他神色张扬自得,连眉梢都透露着快乐,倒是看不出什么歉意。
绿脑袋被偷袭他的人按在地上,头还埋进土里,含糊大叫:“我就知道有埋伏,你还不信!”
友姐支支吾吾地缩回南风爪下,偷偷把手中物件藏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