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的大小姐常在门口等着宋迎舟,他刚推门出来,就装作才见面的样子,低声问好。
宋迎舟心知她的意思,依旧温和恭顺,有礼地回应。
“陈小姐,不必送了。”
陈春晓一路跟到陈府大门,宋迎舟驻足,忍不住开口。
女子手绞动着丝绢,咬唇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抬起头,眼神微有不满地看着面前人。
她早就感受到宋迎舟这人只是表面和善,实际上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因此愤愤出口:
“宋公子为何不愿与我多说几句?”
宋迎舟厌烦极了,目光愈发不和善,没再维持面上的笑意,他自幼不爱与人重复说些什么,更不喜被步步紧逼的感觉。
这陈春晓,他早就不耐烦,话已至此,竟还是不愿离开。
陈春晓感受到一阵寒凉,眸光轻闪,逃离了对视。
宋迎舟倏然很轻地笑了。
这点胆子,还不如沈听澜。
不觉收敛了气势,恢复寻常的温润如水,声音低了几分,仍是冷冷道:“陈小姐聪慧,在下先行离开。”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脚步愈发轻跃,不管身后女子胆怯又大胆的目光。
三日期限已到,宋迎舟轻车熟路来到那汪荷塘边的屋子,还未进门,一支飞箭由窗户中射出。
“呵。”
拔出剑,毫不在意推门走进。
屋内一片昏暗,隐隐倒映出人影,看着有些恐怖,剑已出鞘,寒光乍现,一声落地。
“九王好剑法!”
“呼——”烛光亮起,宋迎舟才看清落在地上的不过是一个南瓜,他走近弯腰取下剑。
拓跋则正站在烛灯旁,沉寂如水的屋子里,他含笑看着宋迎舟的动作。
他一直觉得宋迎舟是个古怪的人,明明走几步扫两下,抹了脖子就好,宋迎舟偏偏就爱用利剑把人头落下。
看着那人头骨滚落在地的模样。
正想着,脖子忽的一凉,那寒剑已紧贴在他的脖子上。
两人无声,宋迎舟面带笑,但那眼神又如寒冰,拓跋则扬眉,指着脖子上的剑,笑着问道:
“九王爷这是要杀了我?”
“你不该动她!”
拓跋则垂眉,缓缓放下手,无力下垂,攥成一个拳头。
“左右不过一个女人,让你如此在意?”
血顺着脖子流下,温热的滑动感让拓跋则眼里满足感更深。
这是他应得的。
宋迎舟擦拭剑刃,侧过身拿过一旁的竹篓,掀开看,一堆的白骨整齐码着,每根骨头干干净净,尤其是指骨,每一粒指骨体都泛着幽光。
他手指一颤,唇边漾起弧度:“离她远些。”
远些?
拓跋则眼中浮过不甘,挑衅般问道:“她在哪?”
“与你无关。”
厌恶至极推开门,这屋子小,又靠近荷塘,潮湿氤氲着血腥味,偏偏屋子里还有一张……
狗皮膏药。
宋迎舟离开荷塘就回了客栈,商锦与宋端也恰巧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张黄色的公告纸。
“九哥,你绝对想不到这丰登镇的县令是谁!”
“咋咋呼呼,还有公主的样子!”
宋端一愣,歪头看向商锦:
他今天怎么火气这么大?
商锦好笑地摸着她的头,抚顺头顶的碎发,回了一个“不知道”的表情。
“九哥,你在干嘛?”
宋端敛了脾气,小步款款走过去,还未走近,就看见桌上……
一堆白骨!
“啊!”
一个脑袋砸在怀里,商锦晃了脚步,安安稳稳抱住回头的人,嘴角泛着宠溺的笑,抬眼望去,宋迎舟面前的桌子上,一片白花花的碎骨。
而宋迎舟本人,手里拿着银光闪闪的左斜口雕刻刀,丝毫没有被宋端的尖叫分神。
聚精会神地雕着一截完整的指骨。
五根指骨为一扇柄,做了个扇子的框架。
宋端站起身,走到宋迎舟身旁,没敢碰,指着那堆碎骨,试探地问:“这是前几日嘴里污言秽语的?”
宋迎舟没说话,当是默认了。
“那就好那就好,他们是活该。”
小抚着胸口,手肘撑着脸,宋端歪着头,一脸好奇地观察着宋迎舟的动作。
一旁的扇面上,栩栩如生画着梨花。
光透过窗,照出男人眼下一小片的乌青,无人说话,整个空气中唯有“咔嚓咔嚓”的打磨声。
还有,散落在光中银白的粉末。
春乏夏困,阳光懒洋洋一照,宋端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天都昏暗了,从床上醒来时,宋迎舟还是一开始的姿势,弯着腰,手里换了把雕刻刀,镶着扇子大骨上的纹饰。
烛光朦胧,宋端拼命揉了眼,才知道大骨上的纹饰也是梨花。
但被宋迎舟染了色,是鲜艳的红梨。
一旁的小骨根根被削的纤细直挺。
他是弄了一个下午?
宋端走过去,满桌的梨花,男人嘴角噙笑,眼中除了认真,还有怎么也不能忽视的……
欣喜。
她拿起一旁的扇穗,每一缕上都打了梨花的结,她细细数着,估计这一串扇穗,就够宋迎舟打一下午。
“放下。”
男人许是太久没有说话,嗓音有几分暗哑,原先就是带着压迫感的人,现在更是多了几分。
宋端乖乖将扇穗放在原位,还将每一缕拨到原先的位置,正想要坐下,就听见宋迎舟说:“和你夫君去醉红楼探探那个张姨的口风。”
撇撇嘴,提着裙子就跑下楼找商锦。
房间顿时安静下来,月凉如水,月光如华,骨扇莫名多增了几分寒凉。
也好,也好,夏日炎热,她拿在手中或许可以多点凉意。
沈听澜不喜热,更不耐热,初春时就嚷嚷着要换掉厚重的衣服,沈从澜拎着她的耳朵,说了一千遍一万遍的“春要捂秋要冻”,她还是会偷偷脱掉几件。
有时和他在一起时,还会可怜兮兮地请他拿着厚重的披风。
思及此,宋迎舟嘴角的笑意更深,心中思念的那人模样,更加具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