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混在村民之中，宋端小声说：“九哥，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场景有些眼熟？”

宋迎舟“嗯”了声，前面那人持着的龙旌凤翣，雉羽夔头都是帝后仪仗之物，提着的香炉焚的也是御香，祭祀的节制完全是模仿的宫中习俗。

背后之人的居心昭然若揭。

随着篝火的升起，祭祀典礼迎来了高潮，只见骑马红衣男子将所有村民围成一个圈，不停地在圈外骑马纵横，扬起尘土，人群中心篝火正旺，围着一条通向河流的路。

沈听澜端坐在月光照得最亮的地方，感受着身边烈火灼烧的热度，她感觉到火源离自己很近，她不敢动。

“月华永佑，明月赐福。吾奉天命，恭敬祭奠月神至尊。以女献之，卜尔百福。自天降康，丰年穰穰，来假来飨，降福无疆！”

长老祝词念完，篝火中出现三两穿着月白华服的女子，裸露的手臂上画着月亮的图案，麻木地将沈听澜扶起至湖边。

“月神在上，敬祈神享！”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群纷纷跪地，在月亮的清辉下，恭敬地请求月神接受这个女子。

沈听澜在一声声浩大的“月神在上，敬祈神享”中，仿若感受到曾坐在这个位置女子内心的无助。

这分明就是一场骗局，他们将女人看做是生命延续的象征，却把她的价值无限的贬低；他们骨子里带着对母权的崇拜，却以无耻的手段将女人拖进地狱；他们在祭祀活动中认为女人是与神灵沟通的桥梁，却以她们的痛苦作为呼唤神灵的方式。

将女子视为祭品，又何尝不是祭坛上一曲由阴谋编织的哀婉苍凉的悲歌。

沈听澜被扶上凉如冰块，剔透如晶，像棺材一样的板子上，随着岸上人的猛然一推，顺流而下。

就像之前无数的女子一般，身不由己，随流水奔向地狱。

月亮本是皎洁的，是世人所赋予的月神之祭玷污了它。

一群人看着沈听澜顺流水滑下，祭祀正式结束，叩拜三下，长久围绕着月亮最亮的地方起舞，祈求获得更多月神的眷顾。

宋端三人见沈听澜顺流而下，紧跟上去，宋迎舟回头看了眼篝火下的人。

这就是一场宏大的围剿，以女子之躯，满足他们愚蠢的思想，空洞的身心。

如若他……

“九哥，快走了！”

直至流水渐平缓，耳边的喧闹少了好多，沈听澜才摘下红盖头，不知到了何处，芦苇枝叶翠绿，花开繁茂，月华如水，寂静无声。

沈听澜安静地坐着，她知道，宋迎舟他们一定在不远处。

“可有人来？”宋端躲于一旁的芦苇丛中，一刻不敢分神地盯着河流上的那一抹红色。

商锦拉着她的手，一样的认真紧张：“暂时没有。”

二人话音刚落，一闪而过的黑色身影凌空而落，稳当地站在沈听澜那支透明筏子上。

沈听澜感受到有人在自己的背后，并且逐渐向自己走来，慌忙带上红盖头，假装呜咽。

“行了，别装了！”那人语音散漫，带着一点凶气说道。

沈听澜刚停下哭泣，那人就径直走来，趁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直接拦腰抱起。

幅度太大，筏子都颠簸几下，沈听澜的盖头被掀落，飘在水面，水波荡漾，那盖头就在水面打着转。

她也看清了抱着自己的人长相，狭长的狐狸眼，眼角一颗泪痣，薄唇上有道疤痕，整个人似笑非笑，一脸的邪气。

那人见沈听澜在打量自己，倒是惊奇，往些时候的那些姑娘多是恐惧地挣扎，这次的倒是乖巧。

胆子也挺大。

他垂眸去望怀里的人，杏眼清灵，红唇饱满，散发着阵阵清甜的梨香，偏偏是在这月光之下，头上的簪子透着亮，清冷而明媚。

微微怔住，不知为何，将人往怀中多带了几分。

沈听澜感受到两人的距离愈发的靠近，突破了她的边界，于是微微后退，想要拉开。

男人偏不，嘴角勾着笑，手臂一颠，将人狠狠揣在怀中。

“再不老实，我就扛着你。”

周遭一片寂静，男人的音量并不小，不止沈听澜，芦苇荡中的三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三人面色均是一沉，宋迎舟更是感觉有一阵阵怒火在心底燃烧。

他也曾有这样的感觉，幼时不受人重视，不受恩宠又无强大的母族，宫里的人更是对他百般欺侮，常常饭不饱食，虽有衣穿，但多数都是捡其他皇子的。

八岁那年，被皇帝送出当质子，忍辱负重五载回国，一群豺狼恶豹在他周围虎视眈眈，他依旧是那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不奢求任何东西。

十三岁生辰那日，他得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块梨花糕，他舍不得吃的东西被人踩在脚下，那是第一次，他反抗，痛打了那个皇子。

他不允任何人触碰自己的东西，他憎恶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他厌恨自己的东西上沾染任何不属于他的气息。

现在的沈听澜，就给了他这样的感觉，他感受到自己的边界被人打破。

面色阴沉，眼眸深得要滴出水一般，死沉沉地盯着远处的男人。

男人似是感受到什么，警觉地向外看去，却一无所获。

怀里的人似乎安分许多，男人满意的带着沈听澜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