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赶来的季孟谭的父亲季书礼算是听明白了个大概。他看了看孟卿音,又看了看秦韶寒,开口:“麻烦倒是不麻烦,至于“名不正言不顺”……如果孩子愿意的话,不如拜个干爹干娘,那就名正言顺了。”
这下可好,不止老杨和林禄升,连孟卿音和季孟谭都开始齐齐地看向季书礼,沉默。
季书礼轻咳了一声,又加了一句话给自己补过:“……如果季某有这个荣幸的话。”
他这一句出口,孟卿音立马觉得十分合适,忙拉着秦韶寒的手,语气里带着高兴:“我刚刚一看着这个孩子就觉得和我们家里十分有缘!再说了,你们若是战乱不稳,我家也可以保他一下……”
林禄升赶紧上前来,拒绝又不好拒绝,答应又没理由答应,老汉犹豫了半天才讷讷:“这得……往长远了想……”
秦韶寒看着周遭热闹的喧嚣,知道他的命运现在不在他手里,而是存在于其他的任何人手里。于是他顺从地低着头看着地面,放空了自己,心里一阵疲惫。
人说疲惫想家,可他不想家,想家是有家的人才会有的感觉,可他早就没有家了。
那天是怎么散的,秦韶寒已经记不清了。只是他记得,又睡了两三天地板后的一个早晨,他被林禄升拍醒。老汉手里掂了两份糕点,两篮子水果,看起来满面红光。
是为他高兴的。
“合过八字,你倒是和季家十分有缘呢。”林禄升语气里带着骄傲,“今天去拜你干爹娘,可得懂点规矩,可别给咱“江城美”戏院丢脸!”
父母不在,林禄升代替了他的监护人,陪他参加这“仪式”。吉日良辰,季家正堂屋正门大开,房间桌案上贡品香烛,两把红木主椅上坐着季书礼和孟卿音,两人中间挂着季老爷子,供着天地牌位。
那两份糕点,两篮水果,这是林禄升帮秦韶寒准备的“结亲礼”。林禄升将“结亲礼”塞到秦韶寒手里,秦韶寒的大脑似乎还没有清醒过来,他怔怔地接过篮子,感觉自己完全是大脑一片空白,身子宛如木偶般让人控制着,在林禄升的引导下跪过天地,接着是对“干爹娘”三叩九拜。
秦韶寒再次站起身时,看见的是深色中山服的季书礼和雪白旗袍的孟卿音。
是他梦里含含糊糊地出现过无数次的“爹娘”形象,现在化作了两人脸上期待的笑意。他的大脑终于清明了一些,然后是端着茶低头迎上去,带了点恭敬局促地抬起两杯瓷杯里的茶敬上:“干爹,干娘。”
听着季书礼和孟卿音点头应和,秦韶寒大脑不知想些什么,手脚也不知怎么动。直到将要结束时看见躲在季书礼的宽背椅子后面的季孟谭,那一瞬间,他心里的惶恐与不安落了地。
季孟谭是可信的。不管秦韶寒承认与否,这句话一直在他潜意识里占据着。
他就那样趴在他父亲的椅子后背上看他,表情完全就是一个好奇的小孩子,眼神是认真而愉悦,看什么都新奇。流程结束,秦韶寒站起身,和这位初次见面但早已熟识了的干弟弟在半空中对视了一眼。
身边的林禄升对他的小动作无知无觉,他含着泪,对着季书礼和孟卿音一遍又一遍鞠躬,如若不是旁边的刘妈扶了他一把,怕是要跪在地上给两人磕一个。
“幺儿是我从小望到大的,爹走得早,娘也不能照顾他……真是谢谢你们啊……让我幺儿能有个好去处……”林禄升说着说着将要落下泪来,慌忙地又要跪下表示感激。老汉这一生无儿无女,唯一牵挂的莫过于还没长大的秦韶寒。如今在南城里迅速就结识了这么一个这样背景雄厚的干爹娘,不知道让他放下了多少心。
好不容易等到整个仪式都结束,林禄升老汉离开了季家。秦韶寒站在正房中间,一时感到无所适从。
纠结不久,他看见季孟谭在门后冲他招招手喊他:“小秦哥哥,你来。”
秦韶寒跟着他上楼,见他捂着手,一副神秘的样子,也好奇凑过去:“什么?”
季孟谭早已知晓“小秦哥哥”要来拜干父母,总觉得要给他些什么才好。他盘算了好久,直到这会儿才得意地献宝一样用双手捧给他一辆玩具小车:“小秦哥哥,给你的。”
秦韶寒看了看小车,又看了看季孟谭,眼里溢出了浓浓的震惊和询问。
季孟谭轻咳一声,在他面前装腔作势地卖惨:“小秦哥哥,我们现在还是小孩子啊。”
秦韶寒低头看了看小火车,眼神带着沉默。
“还会跑呢,你两辈子没见过吧~”
“你见过你厉害。”
季孟谭嘿嘿一笑:“我也没见过。”
“都一百年后了还没见过?”秦韶寒还是没接,语气里半信半疑,“你就算只活了十九年也该见过了。”
“为什么呀小秦哥哥,你上辈子没有我大吗?那你多久呀?”
秦韶寒不太想提起这件事:“……十八。”
“十八岁?”
秦韶寒瞪他一眼:“难不成是十八个月?”
季孟谭弯起眼睛,拉着他的手晃晃:“别瞪我嘛小秦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