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是烛光悠悠,寂静无声,门外是风吹草动,火入油星里。
罗星观站得笔直,他回头看着另一侧的燕微,头一次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抿了抿唇,可刚刚的那声惊呼早已传了出来。
二人已面对面站了许久,门外的风声竟比他二人的呼吸声更重。
“对不起,哥。”燕微扭头转身离开,道歉的话很轻,顺着风钻进了罗星观的耳朵,可罗星观还是一动不动,他好像出神了。
一路狂奔着回到回南院的燕微,屏退了所有的奴仆,也不说话,只埋头倒进被褥间,握紧的右手更是往床上重重的敲了一下。
为什么自己要与罗星观吵起来呢,如果她能够再忍耐一下,哪怕只忍耐一炷香的时间,她二人便能互相笑着告退,可她没有忍住。
或者说,她已经忍耐得更久了,也许早在那个夜间,她便已经想要询问他,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若他对自己好,只是因为另一个救过他的人,而非是因为她自己本人。
这实在让她难以接受。
呼吸间,她的心情越发沉重,竟不知不觉的掉了几滴泪,又过了一会儿...
她突然翻身坐了起来,骂骂咧咧道。
“到底是谁说这样会哭着哭着睡着?气都喘不上!”
她起身到茶桌旁倒了一杯凉茶,咕噜咕噜的一饮而尽,现在应是戌时,屋外黑洞洞的,瞧不见其他奴仆被她赶去哪了,她也不想动,就这么安静的盯着窗户,她好像在想很多事情,可一件事情也没上心,又过了半个时辰,没有人来,她低头笑笑,召来奴婢洗漱睡觉。
是夜,月挂南枝,云藏星斗。
燕微睡得很不踏实,但她还是睡着了。
她又一次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初秋,天高气爽,落叶满地,高高的屋檐像极了干枯的枝干,直插云霄,这座宫殿极尽奢华,却少有人烟。
她,应是她。
穿着一身红衣,腰间别着一把鞭子,那鞭子隐隐有金色,像极了她现在拥有的那把金丝鞭,来人的头发被束得高高的,走起路来更是昂首踏步,应是个极为自傲的女子,可她却不张狂。
她刚走到一房门外,便听见里面一阵破碎的声音,她身影微顿,想问发生了什么事,房门已从内打开,郑决带着一人从门内走出,她就站在门口与二人相对,随后与郑决点点头,目送着他二人离开,只是回头的时候,透过渐渐闭拢的门缝,她看见那个男子正坐在软榻上,轮椅被推开,倾倒在一旁。
男子一动不动,神情忧郁,眼神无光,他安静的任由视线落在地面上,没有顾外面的她。
看来这次的事情很不顺。
她没有推门进去,反而是转身找到了郑决,在二人的交谈中,她才知道,那人原是神医,是被他请来医治的。
可惜,他可以医但却不会替他治病。
她本以为这神医是瞧不起她们这些手上沾血的坏人,可结果,人家只是不想,那神医在她面前转了转,突然说道。
“你的武器是鞭子?”
“是。”
“那看来眼睛很好。”他顿了顿。“既然这么好,不如给我,如果你把眼睛给我,我便替你救他。”
说到这里的时候,燕微正漂浮在梦境的上空,她在摇头,她不愿意,哪怕她已经看见了那个男子是罗星观,可她还是不愿意,因为梦境里的他分明只是一个无关重要的人,可她凭什么要用自己最需要的眼睛去救另一个人。
梦境之所以是梦境,那是因为她不能操控。
梦里那个骄傲的女子还是把眼睛换给了人,怎么弄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一觉醒来,就已经是个瞎子了。
燕微看着那个原本骄傲的红衣女子安静的坐在床沿,她没有说话,双眼却一动不动,她在放空,她没有哭泣,更没有任何神情变动。
这样的呆坐,一坐便是一整天,临到了夜间有人敲醒了房门。
“那大夫答应了医治主子的腿,我刚从那边过来,主子的腿似乎有救了,只是耗时太长,还需后期静养。你....”
他顿了顿,虽然没有开门,但是燕微能听见那人就是郑决的声音。
那红衣女子猛地起身往前走去,却撞到花瓶上,瓶落,这声惊雷般的破碎声也惊醒了门外的男子。
他推门进来之时,轮廓比起少年之时更显硬朗。
他上前想要扶起红衣女子,女子却只冷淡的止住他的步子。
“现如今,我已双眼失明,恐怕也不能在教中久待,过几日还需下山处理事务,待我回来之时,便是我离开之时。”
男人不落忍。
“那大夫明明拿你的眼睛无用,无非是他看不得人有副漂亮眼睛,便要夺走你的双眼,你是为主子才到现在这个地步,就算后面不能再处理事务了,主子应也不会对你太过苛刻。”
红衣女子高昂着头,她有她的骄傲。
“我与神医是各取所需,也是我心甘情愿,至于主子那块,他倒也没有必要知晓这些,我所求只是以德报德,以恩还恩。”
来人本就不是个喜说话的人。
他点点头,只道。
“既然这样,这几日若主子问起你,我会帮你打掩护。”
郑决出去的时候,顺手将门拉了过来,红衣女子还没有起身,她就坐在地上,良久伸手朝着前方摸了过去,果然,一片虚无。而她的眼睛里所见全是黑暗。
“呵,说的时候倒一副不会后悔的样子,燕微啊燕微,可你还是后悔了”
原来这个女子真的是燕微。
燕微只觉这场梦有些过于奇怪了,哪怕是说书人笔下的话本,也算得上是惊世骇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