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一连好几天,二人再也没联系过。
所有断断续续的慰问都就此中断,没有下文。
双方似乎达成了某种契约,彼此心照不宣地不去打扰对方,不去闯进对方的生活,逐渐在自己的世界里抹去对方的身影和存在。
原本每天习惯坚持打卡聊天的二人,突然从日程表里删除所有与对方有关的事情,落差让他们彼此无所适从。
至少舒玥是这样的。
有时候看着聊天停滞在开学后不久的日期上,她对着对话框里跳动的光标出神,想要发些什么过去,可是删删改改,长篇大论的解释都变成了空荡荡的掩饰。
好想彼此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只是缘分淡了,所以人也就散了,相处腻了,话题就少了,久而久之,聊天就终止了,仅此而已。
其实舒玥根本没那么大胸怀,她常常上课心不在焉,在想那天宋禹到底和温曜说了什么,还有温曜到底为什么突然不再理会她了?
在温曜心里,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
舒玥很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尤其是在意的人。
这样活得会很累,但至少不至于在别人眼里,自己缺点都暴露无遗。
舒玥一边想要集中精力听课,一边不受控制地想起心结,这让她心烦意乱,丝毫没有之前的干劲。
白天像得了相思病,晚上就开始内耗自己。
舒玥感觉自己活得好累。
压在心底的话想要找人吐露,可寻一圈后就发现,无一人可以吐露。
其他同学不熟,陈曦文是因为太熟,说来好笑,舒玥怕自己的牢骚会使别人厌烦,怕别人觉得自己是怨妇……
在哥哥面前,舒玥再也不提温曜的任何事情,好像自己的生命里没有这个人一般,一切他的痕迹都被抹地干干净净。
在舒娟面前她更是什么都不敢提了。
压抑的生活一天接一天的过着,一转眼,小半年都过去了。
晚上舒玥盯着手中的课本,呆坐了十分钟硬是没看进去一点,干脆放了书熄灯躺下,平静地等待新一天的到来,放任自己又荒度了一天。
十一月中旬,寒风凛冽,屋内暖气很足,窗帘缝隙露出来玻璃上倒映着的水汽,在窗外灯火与月光的映衬下朦胧飘渺。
看着透不进来的月与星光,曾经舒玥平静地有一种想要从高楼一跃而下的冲动,就这样安静地离开,沉默地走一遭,结束一地鸡毛的生活。
可她做不到,她不是孤身一人,还有以她为寄托的舒娟。
不以所爱之人为重的人,都是自私的人。
虽然活得会很累,尽管你的人生已经没有价值。
只要有人还爱你,你的离开就会遭到谴责。
——尽管这是道德绑架。
——可所有人都在遵守。
舒玥不想被道德绑架,可自己又本能地接受这种亲人站在道德制高点的道德绑架。
舒玥忽然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天真无邪的她也不懂生命的意义,只知道父母给予了宝贵的生命,所有人都应该珍惜。
所以她也用这样的道德绑架的方式,救助过一个古怪的男孩。
可能不是救助,只是天真的对牛弹琴。
她九岁的那个夏天,生活平淡依旧,可一个男孩闯进她的生活,来了又走。
那年夏季燥热依旧,舒玥坐在母亲店门口的台阶上,仰头看着绿荫发呆。
年幼的她还不知道为什么夏天那么热,蝉鸣那么聒噪,以及为什么和自己同龄人的他一点都不快乐。
舒玥很好奇,自己一个人在台阶上窜来窜去,都感觉无比地快乐,为什么那个男孩在马路边一坐就是一下午,却只是看着车水马龙,不发一言。
那时的她觉得自己很幸福,隔壁看冰柜的奶奶摇着蒲扇对她说“慢点儿跑,别摔着”;旁边开果蔬店的阿姨笑着拿果子给她吃;路过的路人不会吝啬自己善意的微笑,都对这个可爱的小女孩笑脸相迎。
被爱着的女孩都会洋溢着自信,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男孩听着背后女孩的嬉笑,偶尔瞥来几个淡漠的眼神,然后面无表情地移开眼,继续看着车流,安静地不发一言。
也就是这么几次对视,小舒玥看清了男孩脸上的伤疤。
像是被人打过,有大片的淤青布满了稚嫩的脸,嘴角还有细小的出血点。
舒玥有点被吓到了,她捂着嘴,远远地看着男孩瘦削的身子转回去,没有发出一言。
街坊邻居注意到了他,也开始低声窃窃私语。
舒玥却没有说话,震惊过后沉默地坐下,却在台阶上远远地看着他,再也移不开眼了。
男孩上半身只套了一件合身的白色短袖,此刻却脏兮兮的,而且破烂不堪。
而且透过累累伤痕,也能看清楚他原本白嫩的皮肤。
一看就是被人细心呵护过的,一看就是有人很爱他。
可被爱着的孩子怎么会伤成这样?他的父母怎么可能放任别人对他拳打脚踢?
舒玥有点明白,又不太明白,懵懵懂懂地被好奇所驱使,让她越发想要了解这个男孩身上的奥秘。
他不快乐吗?他身上为什么有那么多伤?自己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
小舒玥心里七上八下的,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不受控制地朝男孩走过去。
不!除非他是被自己父母打的!
小舒玥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一个可怕的想法油然而生。
忽然想到这儿,年幼的她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世界上怎么会有父母这样对自己的小孩呢?
那他真的好可怜。
风不吹了,太阳不晒了,天气不热了,想到这里的小舒玥感觉自己的世界披上了一层阴霾,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是凭着惯性——或者是心底的指引,她一步步向着突然出现在自己世界里的男孩走去。
可能是太过于紧张,舒玥的两只小手紧紧攥着裙摆,一步一步地朝他挪过去。
男孩耳朵很尖,立刻察觉到有人靠近,他稍稍侧头,看见紧张兮兮的舒玥后,竟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沉默地转过头,继续看着车流涌动。
“你好呀,”舒玥又往过蹭了几步,站在男孩身后结巴道:“你……你在干什么呀?”
沉默,只有沉默。
回应舒玥的只有此起彼伏的汽车鸣笛声。
不知怎的,小舒玥的心如坠冰窟,期望得到回应,结果只等来了沉默,她好奇地想要了解这个男孩,可人家根本不想搭理她。
男孩没有回答,以为女孩被他气哭了,刚想要回头去看,结果身后传来细微地响声。
是那个陌生的女孩,动作很轻地坐在了他身边。